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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惱。
就在這些人聊得熱鬧的時候,龍桂華輕輕地走了進來,她提著暖水瓶,給客人們的每一隻茶杯里加水,她不是劉白沙家裡的保姆,只是來幫他家洗衣服的,可劉家來了這麼多客人,她很願意主動幫忙。
劉白沙的這些客人們大多是被保姆照顧過的,所以龍桂華在他們的眼裡也就跟保姆差不多。大家嘰嘰喳喳地嚷著喊著,誰也沒有注意到龍桂華。龍桂華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屋裡的這些人,她反反覆覆到客廳來過好幾次,靜靜地進來又靜靜地消失,像個影子一樣沒有聲音。
龍桂華零零星星地聽見屋裡的人們在議論什麼老爹老媽、省軍級副團級之類的話題,這些東西對她來說簡直格格不入,一群半老男女不厭其煩地競相褒貶和議論著某某人的老子,津津有味、樂此不疲,爭先恐後,個個像噴燈,呼呼冒火。
這些人談起了國際共產主義命運、蘇聯的解體,這麼嚴重的話題,他們竟然也能支離破碎地點評一番。這是一群說大話說慣了的人群,當主人當慣了,看世界就像看地球儀一樣,自上而下,俯視山河,四萬公里大小的天下一攬就攬進了懷裡。這是一個狂妄的人群!
這些關心世界命運的人與她不屬於同一個階層,她覺得自己與他們之間有著一條不可逾越的鴻溝,她所關心的不是19世紀的經典理論,更不是某某人的級別待遇問題,她想的是如何掙錢養家餬口。在她的周圍,像她這種人實在太多的,她的幾個妹妹、她妹妹的家庭都是,如果硬把她們放在今天這個環境裡,他們會把耳朵、鼻子和嘴都捂起來。
龍桂華看見許虹和林小嶠咬著耳朵,她聽見兩個女人小聲說:
“宋沂蒙老婆叫胡煒,家裡是軍隊的,你知道嗎?”“她爸爸是誰?”“胡繼生嘛,胡副司令!”“噢,知道,去世有幾年了。”
兩人說話的聲音很小,可龍桂華聽見了,她當時正俯下身子給林小嶠倒水,屋外刮進一陣微細的小風,把宋沂蒙和胡繼生兩個名字吹進了龍桂華的耳朵裡。宋沂蒙這三個字她很陌生,她知道胡繼生,她聽媽媽說過,胡繼生曾經是爸爸所在單位的領導,是他把爸爸送到了北大荒。
龍桂華聽到那熟悉的名字的時候,兩隻手不禁顫抖了一下,把開水灑了些在林小嶠的褲子上。林小嶠不滿地瞥了龍桂華一眼,這一瞥像把刀子刺痛了她,高傲的林小嶠目光犀利刻薄,還帶著冷漠和蔑視。她覺得自己就像戲裡的丫環,伺候著一群高貴的客人。
龍桂華昂著頭走了出去,她回到劉家最外邊的小院兒,把熨好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地放在一張椅子上,然後她頭也不回離開了劉家,她想以後再也不會進這家的大門了。胡繼生的後代在那裡,胡繼生後代的圈子在那裡,她似乎看見了一個對立的人群,心裡一片蒼涼。龍桂華離開了劉白沙的家,她十分自覺地與這座四合院兒拉開了距離。6
龍桂華的女兒小紅不姓方也不姓龍,她讓女兒姓朱,是為了紀念死去的媽媽。龍桂華為了把這個獨生女兒培養成人,這些年真是不少操心。無論她怎麼嚴加督促,女兒就是不愛讀書,一讀書就犯困。她叫女兒從小學習畫畫兒,女兒學不進去,掰斷了好幾根筆,撕碎了不少張紙。她叫女兒學習拉手風琴,女兒不愛音樂,如果媽媽在自己的面前,她還能湊合拉著,可媽媽一扭臉兒,她就跑到外邊街上去了。這孩子從小就愛打扮,愛穿花衣裳,每逢過年,她都要拉著媽媽的袖子羞答答地說:“媽,要花衣服……”
長大後,小紅考上了護士學校,畢業後在裕民醫院當護士。龍桂華一片心早已經涼了。她不再指望女兒當什麼畫家、音樂家,她只想著多掙點錢,給女兒攢下一份嫁妝,等女兒成家後能過上好一點的日子。
朱小紅二十歲了
朱小紅二十歲了,是個喜歡看電影的女孩兒,她上學的時候就愛看,參加工作以後有了些錢就更加愛看。後來,甚至天天去看,下班後也不回家,跑到文化俱樂部去買電影票,她獨自坐在黑呼呼的放映廳裡,一邊嗑瓜子兒一邊看電影,對她來說這是種享受。
可是,她的平穩生活節奏被一個陌生的男人打亂了。
這天,當她買電影票的時候,發現買票的人比往常多了許多,於是只好到後邊排隊。一個男人排在了小紅的後邊,這人瘦瘦的,身子很長,影子拖在地上,一直伸到對面的牆跟兒裡。這傢伙留著髒兮兮的長頭髮,兩隻眼珠子是黃褐色的,一亮一亮的,像快要熄滅的火苗。他的上衣又寬又長,下身卻穿著緊貼著兩條腿的牛仔布褲子,腳穿一雙爛了面的皮鞋。他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