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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的聲音斷斷續續,可是胡繼生聽得清清楚楚,這又是一件嚴重的事情。傅作義將軍起義的過程在報紙上登載過,中央也有內部檔案進行過總結,怎麼沒有提到這一段?莫非龍緒民的妻子急於為自己的丈夫解脫?莫非她急糊塗了?
胡繼生感到無能為力了,這樣大的事情,他解決不了,恐怕部裡也解決不了,於是他只好耐心地勸龍緒民的妻子:“起來,起來,這件事,我看可以向組織上反映一下,對龍緒民的問題,你作為家屬也可以反映,假如是冤枉的,相信黨組織會公平解決,你不要太傷心,有困難也可以提一提,他是他,你是你,好好工作,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龍緒民的妻子沒有賴在這裡,她起來抹著淚說:“胡局長好,胡局長好……”胡繼生想扶她一下,可是遲疑了,他不知如何才能讓面前這個受傷的女人平靜下來,只有不安地說:“大家都好,大家都好!”那女人抽搐著離開,胡繼生不知道她以後將面臨多麼大的災難。
龍緒民離開了機關,上火車的時候,他先是清清嗓子,然後舒展雙臂,高聲喊了兩句:“共產黨萬歲!共產黨萬歲!”送他的人十分好奇,心想共產黨都把你流放了,你喊這個啥意思?龍緒民見人們瞪他,便哈哈大笑,笑夠了,不笑了,他又壓低了聲音,神秘地對人說:
“告訴你,當初劉伯堅離開西北軍的時候也這麼喊過!”
瘋了,看來這個死不悔改的龍緒民徹底瘋了!兩個年輕力壯的幹部把他搡到火車上。汽笛響了,剛愎自用、屢經風波的龍緒民離開了妻子和幼小的女兒,被送到了既荒涼又肥沃的北大荒。
不久,胡繼生調回部隊工作,後來他聽說龍緒民的妻子也沒逃脫劫難,結局比丈夫更慘。丈夫被送到北大荒之後的第八年,她被懷疑為國民黨特務,被關進了北京市笫一模範監獄,兩年後死在那裡。
1980年,在胡繼生的直接干預下,龍緒民的問題得到妥善解決。龍緒民妻子的問題也平反了,經過核實,說她是軍統局特務純系子虛烏有,她只是在幫助丈夫營救四川地下黨省委副秘書長慕翰元的時候,到軍統局二處去過一趟,在那裡偶然遇到一箇舊相識,聊了一會兒天,別的什麼都沒有。可就這一次,她被二處的另外一個人記住,解放後,這人從香港派遣回大陸搞破壞活動,不久被捕了,由於急於立功、減輕自己的罪責,於是那人就檢舉了她。
可龍緒民一家的遭遇卻始終成為胡繼生的一塊心病,直到晚年退休以後,還是常唸叨起這事。其實,在胡繼生幾十年的生涯中,經他手處理的幹部也不知有多少,可偏偏這龍緒民讓他後半生耿耿於心,難以釋懷。
龍緒民和劉葆珍兩位老人愁容滿面走了,過了好半天,龍桂華才紅著眼睛從裡間屋走出來。雖然她仍然穿著熨燙得整整齊齊的衣服,可在胡煒的眼裡,她身上的色彩重了,整個人彷彿變了一種身份,她不再是普通的女人,而是一個名門之後,一個和自己有著千絲萬縷聯絡的女人。
父親在女兒心目中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胡煒不敢相信自己一向認為完美的父親也曾經傷害過人,然而父親給她說過,說他曾經傷害過龍緒民一家,事實給了她一次殘酷的衝撞。想起由於父親的過失給這個家庭帶來的苦難,想起龍桂華死在獄中的母親和失蹤的女兒,胡煒的內心充滿了歉疚。在龍桂華面前,她似乎是個負罪者的後代。雖然在那動亂的年代裡,她自己也曾被人罵做狗崽子,可是她仍覺得自己罪不及贖。那是歷史的誤會,那誤會也曾經與她和自己的家庭擦邊而過,可那僅僅是一代,而且時間不長,對於龍家來說卻是三代甚至更長。
龍桂華見無人說話,屋裡的空氣有些緊張,也不知屋外的人聽見了什麼,於是她不好意思地揉揉眼睛,然後對胡煒說:“對不起,打擾你們了!”
胡煒聽龍桂華說對不起,鼻子發酸,淚水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她嗚咽地說:“桂華姐,你別這麼說,是我們對不起你!”龍桂華驚愕地望著哭喪著臉的胡煒,一時無語。胡煒突然上去拉住龍桂華的手,鼓起勇氣說:“當初,是我父親錯誤地處理了你的父親……”說完,胡煒小心地抬起頭去看龍桂華。
她等著龍桂華髮火,罵她,甚至打她嘴巴,如果那樣,如果再嚴厲一些,她都心甘情願,一個受傷害的家庭成員去恨一個傷害了人的後代,在她看來是理所當然的。胡煒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情會是這樣衝動,她原先還有著星星點點的猜疑,好像龍桂華真的與丈夫之間有點什麼,可是現在一下子,這些無端的猜疑全都散去了,她覺得實在是冤枉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