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惜惜把她拉到床邊,幫她脫了衣裙。董小宛只得將就著躺下去。她眼睛剛剛閉上,便看見自己處在巨大的深淵的邊上,情形萬分恐怖。她想醒來,卻怎麼也睜不開眼。深淵像一張巨大的嘴唇,在肉感地蠕動,彷彿要將她吞沒一般。她大聲地喊惜惜。古怪的是她聽到了自己的喊聲沒有衝出口腔,喊聲在深淵之中引起了回聲。她想跑,雙腿卻似灌了鉛,無法啟動。深淵中騰起一股張牙舞爪的黑霧,黑霧擴散開來,瀰漫四野,霧中出現了一個人,起初模糊,慢慢便清晰了,站到她面前。這人卻是冒闢疆,他蓬頭垢面,脖上套著一個大枷鎖,上面打了個血淋淋的叉。董小宛叫了一聲:“冒公子!”
正欲伸手去抓他,一道眩目的閃電把一切都消滅了。她睜開眼,從頭到腳都出了汗,渾身毛孔像針扎一樣痛。
惜惜正一盞盞地依次滅掉壁上的燭,忽然聽見董小宛在喊冒公子,回頭一看,姐姐正在床上掙扎,顯然是做了惡夢。
忙跑到床邊,她卻醒了,依舊後怕,慌忙摟住惜惜,惜惜覺得她還在發抖。
過了一會,她才講了剛才的情形。然後說:“奇怪的是我的確沒睡著。”惜惜聽得毛骨聳然,立刻覺得房裡很陰森,慌忙去把熄掉的燭重新點亮。這樣好受一點。
天剛亮,蘇元芳便匆匆趕來。兩隻眼睛罩著烏黑的影圈,竟是一夜未眠的樣子。她一開口便說:“好可怕。”董小宛問她:“什麼好可怕?”她便說昨夜夢見冒闢疆帶著腳鐐手銬。董小宛腦中一陣昏眩。惜惜驚得目瞪口呆。
冒闢疆覺得自己變輕了,甚至可以飛。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周圍的世界如此陌生和詭秘,四處都包含著可怕的事物。
一陣眩目的閃光之後,他站在一處沙漠中,風呼呼地吹。
沙丘下有許多東西在扭動。彷彿下面有一個集市似的。他朝前走,發現自己的腳印比人還大,深深地踏入流沙之中。他想:“難道是去地獄?”
有人在朝他招手。他始終無法縮短和那人的距離。這時已不在沙漠中了,他聽到了流水的嘩嘩聲。前面出現了一條寬闊的河,河水湍急,波光粼粼,河水清澈透底。他從來沒見過比這更乾淨的水。
他感覺幸福,他從來都喜歡水,在水邊他總是能夠感受到幸福,人一幸福便有些忘乎所以,他正要跳進水裡,面前突然站了一個老人。嚇了他一跳,老人朝後面一指道:“有人來了。”他回頭一看就醒了,後來有人說那條河是忘川,人跳進去就死了。
他醒來就聽見有人說:“醒過來了。”“這小子命大,居然沒被瘋子卡死。”他這才回憶起夜裡被人卡脖子的事。他看見眼前站著兩個獄吏。他們其中一個說:“瘋子已拖出去砍了。”
另一個說:“快起來去放風,獄長要訓話。”冒闢疆這才知道自己昏迷了大半天。他覺得全身發軟,也許死過一次的人全身都發軟,需要增加一點新鮮空氣來支撐著活下去。
兩個獄吏將他扶起來,他暈眩了好一陣子才有了邁步的力量,他覺得自己付出了全身精力才來到了牢房外邊的場院。
正是放風的時刻,院中稀稀拉拉集聚著許多犯人,其中有殺人者、姦淫者、放火者、叛敵者、無辜者。下午的陽光分外耀眼,他覺得自己彷彿好久沒見陽光似的,身上散發出一股難聞的氣味。
陳定生、吳次尾迎著他走過來。彼此寒暄幾句後,陳定生便指責他:“看你弱不禁風,要死卵朝天。怕啥,砍頭不過碗大疤。”
冒闢疆心知他有誤解,便告訴了昨晚發生的事。陳定生道:“原來如此。”
這時,一個獄吏站在臺階上拼命敲一面破銅鑼,並大聲喊道:“獄長訓話,人犯站好。”
犯人們雲集在場院正中,獄長是個肥胖壯碩的人,顯然是劊子手出身,一生不知吃了多少人的心肝。
冒闢疆被太陽曬得昏頭轉向,獄長說些什麼全沒聽見,只是最後幾句話聽進了耳裡。這幾句話獄長加強了語氣,武斷地顯示了一種長期養成的對人犯的威嚴和欺凌:“不管是誰,是龍你給我盤起,是虎你給我臥起,這裡是拴烈馬的樁子。”
董小宛擔心冒闢疆,卻始終沒有訊息。蘇元芳常常淚眼汪汪坐在她面前,其實她心裡也不好受,卻不得不分心去寬慰少夫人。後來,兩人商議,決定叫李元旦和冒全去一趟南京,一定要捎個確信回來。
李元旦和冒全兼程到了南京,冒全知道冒闢疆通常的去處,便帶著李元旦徑直到蓮花橋去陳定生的家。到陳府門前,冒全吃了一驚,但見大門上鎖,兩張巨大的白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