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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判決是在一九三三年十二月六日作出的。律師恩斯特說:“《尤利西斯》的勝訴標誌著一個轉折點。這是對書籍審查者的一次粉碎性打擊。從今以後,劃清了色情誨淫的黃色讀物與文學作品中正常而必要的性描寫的界限,使作家們再也不必心有顧慮,拐彎抹角了。”
《尤利西斯》正式出版後,愛爾蘭一位國務大臣馬上登門拜訪喬伊斯,表示要把它推薦給諾貝爾獎金委員會。喬伊斯的答覆是:“那不會給我帶來那個獎金,倒會使你丟掉國務大臣的職位。”當時正在巴黎的柬埔寨國王,後來甚至自己改名為列那·尤利西斯。
自那以後,這部小說就成為讀書界一本經久不衰的暢銷書,也是文學研究者的熱門課題,幾乎年年都有喬學研究的專著問世,簡直足以擺幾個書架了。這真應驗了甚至超出喬伊斯所預言的不朽了。
我們這個譯本主要根據的是莎士比亞書屋一九二二年版。現在牛津大學出版社又把它重印了,編入《世界古典文庫》中,並加了四種附錄,即(一)古爾伯特的《尤利西斯》各章與《奧德修紀》內容的對照。(二)《尤利西斯》在《小評論》及《唯我主義者》二刊物上連載的經過,以及此書的出版史——也即是版本史。(三)正誤表。(四)註釋。這是迄今為止,最完善的版本。在翻譯中,我們還曾參照過奧德賽出版社一九三五年版,伯德里·海德出版社一九七六年版和一九八九年版,以及《企鵝叢書》一九八0 年版。凡有助於理解原著處,我們就根據上述版本做了些改動,一部分已在註釋中說明。
六
一九二二年問世的《尤利西斯》,到一九九四年中國才出個全譯本,講起來不是很光彩。然而也正因為我們動手遲了,工作也就好做多了。感謝國外的喬學家們,他們除了研究專著及傳記之外,還出了那麼多有關的工具書,包括註釋本及手冊,使我們這兩個底子並不厚的譯者,終於把這項工程幹完了。很吃力,但是也感到一種愜意,因為一個奔七十歲和一個已過八旬的老夫老妻,三、四年來起早貪黑,終於把這座堡壘攻下來了。在這項工作中,潔若是火車頭。她為此書稿放棄一切休息和娛樂,還熬過多少個通宵。從一九五四年五月我們搭上夥,她就一直在改造著我,從懶散到學著勤奮。譯《尤利西斯》是這個改造過程的高峰。
動手之前,我絕沒料到各方對我們翻譯此書會寄予如此的關注。國內報刊報道之外,國外也十分重視這件事。不曉得一些有心人士是從哪裡打聽到我們的住址的,抽冷子就收到陌生讀者的來信,信上往往只有一句話:“您和文潔若女士翻譯《尤利西斯》是對人類文化的又一巨大貢獻。祝你們工作順利,早日成功。”九泉之下的那個愛爾蘭幽靈喬伊斯倘若得知中國讀者對此書給以這樣崇高的評價,還不知他會欣慰到怎樣的地步!
更奇怪的是域外對中國在翻譯《尤利西斯》的重視。
一天,美聯社駐北京的首席記者魏夢欣女士突然打電話要求來家採訪,我照例是一口謝絕。但她一再說,訪問中政治一個字也不談,只談中國翻譯喬伊斯的事。我只好約她在一個下午到我這其亂無比的書房來喝杯清茶。她想了解我們合作的程式,並要我們舉十幾個費解的詞句來說明工作的難度,還翻看了一些堆在兩個房間裡的有關參考書。事後,她派人把經由美聯社發往許多國家的那篇千餘字的通訊,給我送來。其中說:“這對夫婦啃起這本晦澀難解的書已夠令人驚奇的了。今天中國政府居然准許譯這本書,是更大的驚奇,因為喬伊斯的意識流技巧早就以太主觀的罪名被共產黨否定了。”
她的這篇通訊曾發到世界上百家報刊,其中,葡萄牙報紙刊載時,標題為《布盧姆在中國》,加拿大一家法語報紙的標題是《布盧姆在北京》。彷彿他早就應來到這裡似的。原來平時從事政治經濟報道的美聯社之所以關注我們這項工作,是由於他們想從《尤利西斯》的翻譯,來衡量眼下中國在文藝方面開放的尺度。因此,她那篇通訊的題目是:《外國書為中國作家開啟禁區》。
去年十二月初,美國《巴爾的摩太陽報》的駐京記者羅伯特·便亞敏也來我家採訪。他是先讀了我的回憶錄《未帶地圖的旅人》的英譯本才來訪問的。他在通訊中同樣特別強調這本書之所以直到今天才有可能與中國讀者見面,是由於“它的寫法曾與中國文化委員所倡導的社會主義現實主義相牴觸”。一個下午,加拿大多倫多電臺忽然對我作了一次電話採訪。採訪者大概還是個內行。他先問起四十年代在劍橋研究英國心理小說時的情況,然後才轉到今天我對喬伊斯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