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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者名叫陳玎,原是齊桓公田午時的上將軍,說來也是王族遠支。齊國田氏王族的鼻祖是田完,田完的本姓為陳,是陳國公族的後裔。陳完在陳國爭奪國君之位失敗後,逃到了齊國,便改姓了田。八代之後,田氏奪取了齊國政權,卻沿用了“齊”這個國號。田氏在齊國經營二百餘年,期間一些部族分支便恢復了陳姓。但在齊國朝野,卻歷來都認做“田陳兩姓,一脈同源”,陳氏大臣歷來都被看做王族貴胄。田氏當齊的百餘年下來,陳姓成為權臣貴胄者,反而比田氏王族多!於是,臨淄城也便有了“要想貴,田變色”的民謠。這陳玎便是王族大臣中資深望重的元老,膽氣粗豪,為十元老之首。
“老將軍所言,老夫卻是不明,臨淄如何便滿城風雨了?”騶忌很是驚訝。
“成侯啊,莫非你當真做隱士了?”陳玎一聲感慨,便備細說了騶忌瞭如指掌的人事變化,末了拍案道:“成侯明察:如此折騰,是可忍,孰不可忍?!”
一個蒼老的聲音跟道:“換幾個人事小,根本是換了人做何事?”
“還不清楚麼?說是變法,其實明白是要改變祖制,逆天行事!”
“說到底,還不是奪我等封地材賦?狼子野心!”
一片憤激的叫嚷,騶忌卻始終只是沉默不語。漸漸的眾人都不說話了,只將一對對老眼直勾勾盯住騶忌。騶忌嘆息一聲道:“齊王執意如此,必有他的道理,我等退隱臣工,又能如何?”
“成侯說話好沒氣力!”陳玎拍案高聲道:“我等來討教主意,你卻只是搖頭嘆息,莫非你是怕了田文蘇秦一干人不成?”立即有人跟聲應道:“成侯只須理個主見出來,老朽便破出命幹了!”“對!不動便要教人剝得一乾二淨,左右得拼了!”“我等老命怕甚來?贏了留給子孫一片封地,輸了便是老命一條!”“對!拼了!不能讓蘇秦猖狂!”末了座中竟是一口聲的喊起來。
騶忌也不制止,也不摻和,直到眾人又都直勾勾的盯住他,方才不緊不慢的開了口:“列位對先王成法如此耿耿忠心,老夫自不能置身事外。只是茲事體大,須得在理上站住根基。老夫忖度,列位大人堅守三法:其一,以‘三變破國’力諫齊王;其二,以‘終生破相’猛攻蘇秦;其三,以‘尾大不掉’對付孟嘗君。有此三法,至少不敗。”
元老們聽得瞪大了眼睛,驟然之間竟是參不透其中玄機。
陳玎拍案道:“成侯,你就明示我等了,一法一法的說,破了這個悶葫蘆!”
於是,騶忌款款開說,直說了幾乎一個時辰。老貴族們聽得連連點頭興奮不已,末了竟是異口同聲的喝了一個“彩”字!這頓酒直喝到月亮爬上了牛山,騶忌卻是不留客,竟敦促元老們到狩獵營地去住。一片馬隊便從天成莊捲了出去,次日一大早又捲回了臨淄。
蘇秦第一次嚐到了大忙的滋味兒。
合縱之時蘇秦也忙,但那主要是謀劃對策與連續奔波,從來沒有事務之累。目下卻是不同,開府主政,發動變法,事情簡直多得難以想象!儘管事先已經謀劃好了大的方略,但要一步步落實卻是談何容易?先得理清齊國的家底:人口、財貨、倉廩、府庫、官市、賦稅、封地、王宮支用、大軍糧餉、官員俸祿等等等等,調集了二十多個理賬能手晝夜辛勞,一個月才剛剛理出個頭緒,許多數字或取或舍,都要隨時請蘇秦定奪。其次,便是起草新法並各種以齊王名義頒發的詔令,這班人馬主要是稷下學宮的六位名士,但蘇秦卻是主心骨,幾乎是須臾不能離開。再次便是紛雜的官署人事變動。權力格局驟然有變,臨淄官場如同開了鍋一般沸騰焦躁!丞相府竟日車水馬龍,求見的官員滿蕩蕩擠在頭進大庭院等候,蘇秦簡直就無法出門。縱是蘇秦才華過人處置快捷,也忙得陀螺般旋轉,一日勉強兩餐,只睡得一兩個時辰,連入廁也是疾步匆匆。再後來,相府主書便在蘇秦茅廁的外間設了一座,入廁時萬一有緊急事務或公文,官員便在茅廁外間向他稟報唸誦。
如此兩個多月,蘇秦竟是驟然消瘦了。可奇怪的是,消瘦歸消瘦,臉色卻是越來越好,那黯淡的顏色竟是漸漸變得紅潤了。但最令人驚奇的卻是,蘇秦那一頭幾乎完全白了的鬚髮竟神奇的變黑了!臨淄官場人人議論,竟是一片驚疑感嘆。
這一日過午,蘇秦匆匆喝了半鼎魚羊燉,便生出一陣內急,連忙三步並做兩步去了茅廁。誰想剛剛蹲下,茅廁外間便有匆匆腳步走來:“稟報丞相,王宮掌書到府,請丞相立即入宮。”蘇秦吭哧道:“知道,事由麼?”主書道:“十元老捧血書入宮,說要死諫齊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