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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多年不見的昔日王妃今日太后,二則便是漫無邊際的絮叨。偏是羋王妃絲毫不見疲態,來一撥應酬一撥,笑臉春風竟是人人滿意。如此三五日一過,便是昔日的老宮女老內侍們見縫插針絡繹來見,人人都要說一番思念之情,都請求再回到太后身邊。羋王妃好耐心,對這些下人倒是分外在心,一一接見撫慰,多少都要賞賜一些物事,能留則留,不能留便安插到宮中作坊做個小頭目,竟是皆大歡喜。與此同時,元老大臣們的妻妾也一茬一茬地來了。這些妻妾們卻是不談國事,帶著各色珍貴禮物,帶著年少的兒子女兒,有親情的敘親情,無親情的便訴說仰慕之心,熙熙攘攘絮絮叨叨,羋王妃照樣一團和氣,人人皆大歡喜。
嬴稷自然是天天要來拜望母親,可每次來都逢母親與人說話,不是密談,便是賓客滿堂,白日如此,夜晚如此。旬日之間,嬴稷竟是沒有和母親坐下來說一句話。好容易插得一個空兒,母親卻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剛剛看得嬴稷一眼,便伏在座案上睡了過去。嬴稷大是生氣,下令楚姑守在寢宮門口,不許任何人晉見太后。說也奇怪,楚姑提著吳鉤往宮門一站,三日之中竟無一人求見,與前些日的熱鬧相比,直是門可羅雀。羋王妃也是不可思議,三日大睡,竟是不吃不喝,直到第四日方才醒來。
“母親如此拘泥於俗禮酬酢,委實令人不解。”嬴稷實在忍不住,第一次對母親生了氣。
“你何時能解,也就成人了。”羋王妃卻沒有生氣,反而微笑地看著兒子,徑自梳攏著長長的黑髮:“還有幾個人沒有來過,得我去看望他們了。”
“還有人沒來過?”嬴稷不禁驚訝了:“人流如梭,門庭若市,還有誰沒來?”
“老丞相樗裡疾、咸陽令白山、前軍主將白起。曉得了?”
嬴稷笑道:“樗裡疾是老疾不便出門,白山是不想湊熱鬧,白起剛剛迎接母親回來,來不來有甚要緊了?母親倒是計較。”
羋王妃看了兒子一眼:“你懂個甚來?好好學著點兒。這三個人才是柱石,一個是元老魁首,兩個是大軍司命,若是白氏生變,你那兵符也不值幾兩呢!”
嬴稷卻是不以為然:“此次大事由舅公執掌運籌,丞相兼領上將軍甘茂鎮守咸陽,他們兩人才是柱石。”
“稷兒啊,不能勘透人事者,何以為君?”羋王妃嘆息了一聲:“你舅公魏冄才具宏闊,但秉性剛烈,霸氣太過,可靖難平亂,可治國理民,卻不可長期秉政。甘茂者,志大才疏,機變有餘而心胸狹隘,分明無兵家之才卻領受上將軍要職,看似權兼將相,實則一權難行。否則,他何以要將這場功勞拱手送於你舅公?這便是他的虛榮處,既無根基,又無大才,卻總想在權衡折衝間建功立業。此等人物可維持朝局,不可開拓大功。嬴蕩以甘茂為柱石,下場如何?你又視甘茂為柱石,想重蹈覆轍麼?想落萬世罵名麼?”
嬴稷驚訝了。在他的心目中,母親從來只是個智慧賢良心志堅韌的女人而已,為了兒子的安危,母親可以驚人的耐心在燕國周旋。但是,那是母親的護犢之情,嬴稷從來沒有將這些作為往才能方面去想,甚至本能地覺得,一個好母親便該當如此。母親極少談論國事,更沒有過條分縷明地臧否過人物朝政,反而是對嬴稷在艱難的人質日子裡經常冒出來的雄心與見解,一概地大加褒獎。於是,嬴稷更加認為母親只是一個慈愛賢良的母親而已,從未想到過她能在國事上有過人見解,等候她回來,原本也只是指望她穩住那些白髮元老而已。正因為如此,嬴稷對母親回到咸陽後的多方應酬才生了氣——見見老人消消鬱悶便行了,如此來者不拒,真是婦人之仁!這種生氣埋怨在燕國也是常有,尤其是在樂毅來訪之後,嬴稷幾乎每次都要生一陣氣。然則,母親對他的埋怨生氣似乎從來不放在心上,總是一句話一個微笑便輕輕盪開,卻依舊我行我素,從來不多說。今日母親卻破例了,一席話竟使嬴稷深為震撼。對舅公、對甘茂,母親的評點簡直便是入木三分,自己內心隱隱約約的念頭,竟是讓母親三言兩語點個通透。
嬴稷天賦極高,本來就是罕見的少年早成,如何掂不來其中分量?想想自己的柱石之說,不禁大是慚愧,對著母親便是深深一躬:“母親所言大是,孩兒受教。”
“稷兒,我是這般想的。”羋王妃似乎根本沒有在意兒子少有的鄭重恭謹,從銅鏡前站了起來道:“咸陽大勢初定,目下要務是理清這團人事亂麻。這種開罪於人的事情,你不要出面,娘替你料理了。日後朝局納入正軌,你去建功立業便了。”
“母親所言,稷所願也!”嬴稷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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