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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譽,起於王蠋做太史時的錚錚硬骨與驚人之舉。太史爵位不高,最實際的職權便是掌修國史,同時也是掌管國中文事的清要中樞。舉凡太廟、占卜、巫師、博士及典籍府庫,都以太史為統管。但為一國太史,便是“究天人之際,通古今之道”的飽學大師,國君很難動輒任免,幾乎便是鐵定的世襲官爵。然則,齊湣王即位,厭煩老太史的梗直孤傲,竟硬生生將老太史罷黜,力主王蠋做了新太史。齊湣王的本意,是看中了王蠋的機變博學,要讓他為“東海神蛟”“天霸帝業”揣摩出一套正名之論。
王蠋到任的第三日,一個老方士便來到太史府,說奉了齊王之命來與他商討諸般密事。王蠋卻大是惱怒,直斥方士:“爾等以妖邪之說蠱惑人心,竟敢厚顏侈談國事?來人!給我打出去!”趕走方士,王蠋立即上書齊湣王,說“齊國方士之害流佈天下,是為國恥!”請求頒佈詔令,盡數強制隱匿於齊國海島的方士桑麻自耕,不入世自力者,一律罰做官府苦役,以絕其害。齊湣王大是羞惱,立即下詔:罷黜王蠋,齊國永不設太史一職。
訊息傳出,朝野大譁!稷下學宮數千名士憤然上書,為三日太史王蠋請命!畫邑王氏更是全族出動,聯結臨淄國人聚集王宮血書請命,橫幅大布直書“請復王蠋!請誅方士!”更令國人意外的是,原先被罷黜的老太史也捧著血書到宮門請命,大呼:“方士無術,戕害少童,毀我文華根基!王蠋大節昭昭,當為太史!”
齊湣王暴怒了,立即派三千甲士遣散稷下學宮,三千甲士驅趕王宮國人,畫邑王氏一律罰苦役三月,老太史流刑東海荒島,王蠋罰苦役三年!一場風暴過去,令齊國人驕傲的稷下學宮封閉了,素有“寬緩闊達,多智好議論”之名的齊國人緘口了,齊國風華盡失,民心直是冷冰冰一片荒蕪。
王蠋苦役完畢,已經成了骨瘦如柴的老人,迴歸故里,畫邑人卻以迎接聖賢般的隆重鄉禮,接納了這位既給族人帶來榮耀也給族人帶來災難的才士。從此,王蠋便隱居畫邑,教習族中弟子修學讀書。訊息傳開,諸多國人竟都將弟子送來畫邑求學,王蠋感念國人對自己的崇敬,便也一律收留。久而久之,幽靜的畫邑莊園便成了書聲朗朗的山莊學堂。臨淄國人便悄悄地將畫邑叫做了“小稷下”,將王蠋叫做了“大賢王”。口碑流佈,王蠋便成了齊國庶民的文華寄託,畫邑便成了國人心目中的一片聖土。樂毅千里奔波,從即墨大營星夜西來畫邑,便是要請這個赫赫大名的王蠋出山。五路進軍勢如破竹,燕軍在一月之內便全數拿下齊國七十餘稱,唯餘南部莒城與東部即墨兩城未下。按照戰國之世的軍爭傳統,齊國便算是滅亡了。如此秋風掃落葉般的赫赫威勢,卻也使燕國朝野與燕國大軍內部生出了微妙的變化。太子姬樂資與一班強硬老世族陡然振作,輕蔑地嘲笑齊人是“大言呱呱之海蛙,一擊破囊,便肚腹朝天”,接連向燕昭王上書,主張“當嚴令樂毅一鼓再下兩城,並齊全境入燕,大燕便當立稱北帝,再南下一鼓滅趙,與強秦中原逐鹿!”燕昭王不置可否,只是將全部上書原封不動地發往樂毅軍前。大將騎劫聞訊,也帶著一班遼東將領嗷嗷請戰,力主強攻即墨莒城,屠城震懾齊人,為大燕立威。
朝野軍營聲浪洶洶,樂毅卻絲毫不為所動。多年留心齊國情勢,他已經敏銳的覺察到即墨莒城絕非兩座尋常的要塞城堡。即墨聚集了齊國商旅與士族的精華,莒城則匯聚了臨淄南逃國人的精華。即墨能在倉促之中結成六萬餘民軍應戰,其中若無非常人物則絕不可能。莒城難民能萬眾怒殺齊湣王,又聚在莒城令貂勃旗下做孤城死守,硬是不接納楚軍淖齒駐紮“援助”,堪稱是眾志成城!貂勃無能,豈能如此深得人心?如此兩稱,豈能是簡單地一鼓拿下?依遼東大軍之戰力乘戰勝之威,樂毅相信能攻克兩城。然則以齊人之剽悍,絕地必然死戰,縱然拿下,也必是一場浴血大戰;燕軍本為復仇而來,城破之日,他如何能禁止殺得眼紅的燕軍大肆屠城?而慘烈屠城一旦發生,燕軍“仁義之師”的美名必將蕩然無存,那時節,安知三千里齊人六百萬之眾不會遍地揭竿而起?中原各國則必然會趁火打劫,發兵討伐燕國暴行,燕軍又必然陷於天下洶洶之汪洋,一切功業都將化為烏有,樂毅與燕昭王也必將成為天下笑柄。戰國之世,列強紛爭,奪地滅國便如同踩在蹺板之上,衡平不得法,便會重重地跌個仰面朝天!齊湣王背棄盟約強滅宋國,結果卻弄得天下側目,若非齊國自絕於天下,燕國又豈能合縱攻齊?如今燕國大功將成,又豈能逞一時之快而誤大謀也?樂毅懇切地向燕昭王三次上書,備細論說了自己的思慮。然薊城卻保持著長長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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