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宏圖憂患兩嘆嗟
大典完畢,秦孝公突然感到了深深的睏倦。
紅日臨窗,國君竟然還不能醒來。黑伯在廊下猶豫著要不要喚醒國君?思忖片刻,黑伯終是拿定了主意,走進大門,靜靜守在寢室門口的縱橫要道上。咸陽的國府宮殿比櫟陽擴大了幾乎十倍,政事堂、書房、寢室各自在一個小區,寬敞得令人覺得空曠。黑伯一下子還有些不習慣,反倒覺得櫟陽的小庭院更為溫馨緊湊一些,書房寢室政事堂緊緊相連,他只要往書房門口一站,全部要緊的物事都可以照看過來。如今不行了,不想讓人打擾國君難得的酣睡,就須得守在寢室的第一重門外,這樣一來,國君如果醒來他就不可能隨時聽見。看來,宮中的內侍與侍女還得增加,現下這幾十個人顯然是忙不過來了。最可惜的是,太后的寢宮也遠了,單獨的一片園林,又隔著幾條宮巷,要象在櫟陽那樣將難為之事隨時報告太后,也不行了。公主瑩玉也出嫁了,回宮的時候竟是越來越少。國君始終也沒有大婚,連個統管後宮的國後也沒有。偌大的宮中,便只有黑伯連東帶長,整日陪在國君身邊。
“黑伯,君上用過早飯了?”
黑伯回頭一看,“參見商君。君上勞累,今日尚未醒來,商君是否稍等?”
商鞅思忖有頃,“黑伯,可曾讓太醫給君上看過?”
“沒有。君上從來不喜歡無事把脈。”
“黑伯,你去傳太醫來,最好看看。君上可是從來都早起的。”
黑伯醒悟點頭,快步去了。片刻之後,太醫便匆匆趕來了。衛鞅讓太醫等在門外,吩咐黑伯先進去看看。黑伯輕步走進,片刻之後又急忙出來招招手,衛鞅和太醫便連忙跟了進去。黑伯掛起大帳,只見寬大的臥榻之上竟然瀰漫出一股隱隱熱氣,秦孝公面色赤紅,顯然在發熱昏睡之中!太醫上前把脈片刻,從隨手藥箱中拿出一包銀針,熟練仔細的扎進了六處穴位。大約小半個時辰,秦孝公臉上的紅潮消退,顯然是清醒過來了。太醫退出銀針,走到一旁去開藥方。商鞅見秦孝公清醒過來,連忙上前問:“君上自覺如何?”秦孝公笑道:“沒事。昨夜大約傷風了。”說著就坐了起來,腳方著地,又是一陣大汗淋漓,驟然間竟是面色蒼白。太醫急忙走過來道:“君上受風寒侵襲甚深,宜安臥休憩數日,容臣醫從容調理才是。”
秦孝公揮揮手,“無甚大礙,你下去吧。”說著就站了起來。
黑伯連忙上前扶住,“君上,還是臥榻休憩吧。”見秦孝公不語,深知國君個性的黑伯便不再說話,扶著他走向隔間去沐浴梳洗。
商鞅走近太醫,低聲問:“君上為何發熱?有它疾麼?”
太醫躬身做禮,答道:“啟稟商君,寒熱之疾,百病淵藪,在下一時尚難斷定。然君上宵衣旰食,起居無度,長此以往,必有大患。”
商鞅點頭,“你將藥方留下,回去召太醫們議診一番再說吧。”
“是。”太醫匆匆走了。
商鞅踱步思索著,方才進宮時還明朗愉快的心情,此刻突然有些惆悵。
慶典之後,他也是覺得寬慰了許多。變法、遷都、收復河西,這三件大事的任何一件,都足以使一個臣子成為秦國大功臣。他竟然在二十年中同時完成了三件大事,親手將一個貧弱愚昧的西部諸侯變成了一個富裕強大的一流戰國,封君領地,權兼將相,達到了人臣功業的極致。人生若此,夫復何求?他油然想到了一個古老的問題,大功之後如何走完後半生?孔夫子將人生劃分了五重境界,“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從心所欲不越矩”。自己已經四十有二了,功成名就,聲威赫赫,可是做到“不惑”了麼?歷來的功業名臣,面前都有共同的困惑,是繼續走完權臣功業的道路?還是急流勇退全身自保?前者是一條充滿荊棘危機四伏的道路,它的艱難與危險,甚至遠遠勝過建功立業時期。功高自危,這是無數功臣的鮮血鑄下的古老法則。遠有文仲、范蠡,近有田忌、孫臏,都活生生的證明了這條古老的法則。同是大功臣,文仲不聽范蠡勸告,堅持在國輔政而被殺害;范蠡斷然辭官,隱退江湖而逍遙終生;田忌不聽孫臏勸告而受到陷害,被迫逃離齊國;孫臏卻隱退山林撰寫兵書,明智的避免了最危險的功臣末路。商鞅對這些興亡榮辱的典故再熟悉不過,他在班師咸陽的歸路上,就已經開始想這件事了。
商鞅選擇了功成身退。
他要辦的事太多了,首先是對白雪的愧疚折磨得他良心無法安寧,他要用後半生的激情去安撫補償那顆流血的心。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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