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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鞅連飲,滿面紅光,“鞅有一請,內史助我。”
“鞅兄請講,景監當全力相助。”
“三月之內,不要對秦公言及衛鞅。”
景監驚訝,“卻是為何?“
“三月後,秦公若對衛鞅不滿,尚請內史保我與秦公連見三次,可否?”
景監更是困惑莫名:“鞅兄何出此言?以鞅兄大才,秦公何以不滿?一次便可任職,此後同殿為臣,何故三次?”
衛鞅微笑搖頭,“君若信鞅,便當為之,君若不信,亦可不為。箇中因由,日後自當詳告,此時卻不便說明。此乃衛鞅拜會內史之故也。”
景監沉吟有頃道:“好!景監當勉力為君斡旋。”
衛鞅起身,鄭重一躬,“君子重然諾,內史信人也。衛鞅告辭,三月後再會。”
“且慢。”景監舉起大陶杯,“鞅兄當辛苦三月,景監以此杯為君餞行。”
“好!”衛鞅朗聲大笑,“衛鞅若負苦菜烈酒,無顏見君。幹!”
兩人不約而同的伸手相握,舉杯相碰,慨然飲盡。
第二天清晨卯時,衛鞅來到招賢館。士子們還在各自的小屋裡收拾衣物零碎,有富裕者來時還帶有隨身貴重之物,吵吵嚷嚷的要求招賢館掌事找地方保管,也有人站在院中商議該到哪裡去?有人說:“我看只到縣府走走就行了,難道真到窮鄉僻壤不成?”有人立即應和,“對,反正秦公說是隨意走訪不做定規嘛。”又有人道:“沒有車馬,僅這翻山越嶺就累死人,能到縣府就謝天謝地了。”更有一個士子揚著手中短劍道:“荒山野嶺,遇到刺客盜賊如何辦?治民在官嘛,看民有何用?”吵吵嚷嚷,竟是莫衷一是。發放錢物的書吏案几前還是冷冷清清,沒有一個人開始。
衛鞅向院中掃了一眼,徑直走到書吏案前遞過刻名木牌。書吏恭敬熱情的笑道:“先生稍等。”便翻開花名簡冊瀏覽,竟是沒有找到衛鞅的名字,正在詫異間,景監來到案前吩咐,“這位先生昨夜剛到,尚未住進招賢館,給先生辦理吧。”書吏點頭答應,便給衛鞅發放了一應物事。那是四樣東西:一張手掌大的通行令牌,裝在一隻皮袋裡的一千枚秦國鐵錢,一雙結實的皮靴,一支騎士用的短劍。衛鞅久有孤身遊歷的經驗,早已是一身布衣,利落的收拾好東西,當場換上皮靴,便走出了招賢館。景監默默望著他的背影,久久佇立在院中。
衛鞅這次沒有騎馬。他知道,馬雖可以代步,但在窮困的山鄉,一則是快不了多少,二則是草料負擔難以解決。布衣徒步對於他來說,本來就不是新鮮事,而且踏勘的又是一個準備長期紮根的國家,興奮而愉快,絲毫沒有苦不堪言的沮喪情緒。他也沒有在招賢館士子中尋覓同伴,他相信這麼多士子中肯定也有刻苦勤奮之人,不會全然是浮躁虛榮之士。即或如此,他仍然願意孤身而行。在他看來,深刻的思慮是孤獨的審視所產生的,大行賴獨斷,不賴眾議。深訪山野,嘖嘖眾議只會關注行止妨礙心神,而無助於明澈的思慮。
衛鞅首先向西。入秦以前,他仔細研讀了能找到的一切有關秦國的典籍,對早秦部族的坎坷足跡有了深刻印象,知道偏僻的西陲正是秦國的根本,秦國的根基在西方,在涇渭上游的河谷地帶。當年秦部族東進勤王,就是從隴西的河谷地帶秘密開進的。秦人本是一個古老的東方部族,從商代開始,奉命西遷,成為殷商王朝抵禦西部戎狄的主要力量。殷商滅亡後,秦部族作為先朝遺族被輕視遺忘。秦部族回遷無力,便在西部邊陲的戎狄海洋裡浴血奮戰,奪得了涇渭河谷半農半牧。周穆王時代,秦部族出了個馴服烈馬且有駕車絕技的造父,秦部族方得在西周王朝初漏端倪。周孝王時期,秦部族為周室牧養戰馬有功,被封了一個不夠諸侯等級、只有三十里地的“附庸”小邦,頭角終於露了出來。三代之後,戎狄屢犯中原,秦部族重新被起用,首領秦仲被封為周天子的大夫,率領秦部族抗擊戎狄,秦部族鋒芒再現。卻不幸秦仲戰死,戎狄退卻,秦部族再次被遺忘。
數十年後,周幽王失政,戎狄大舉佔領鎬京,殺死幽王,焚燒鎬京,周王朝面臨滅頂之災。太子宜臼也就是後來的周平王,再次想起了戎狄克星秦部族。於是冒險西進,親自求援。首領秦襄親率五萬剽悍善戰的騎兵東進,一戰將戎狄擊潰驅逐,又全力護送周平王東遷洛陽。秦部族對周王朝的再造大功,終於使它成為繼承全部周室王畿的大諸侯國。象這樣脫離中原文明;在西部邊陲獨自發展數百年,即或是當今最強大的魏國,也未必能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