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部分(第2/4 頁)
在兩條大街十字路口的東北角,有一座與周圍店面客棧都不粘連的孤立無鄰的大院落,高大的院牆與兩鄰房屋相隔著一條空蕩蕩的巷子。大門前是廢棄的停車場與拴馬樁,臨街的大門也用大石青磚砌得嚴嚴實實,若不是那座還算高大的門樓門廳,誰也看不出這裡是大門。在商民市區,這座莊院顯得有些古怪,就象繁華鬧市硬生生插了一座荒涼古堡。從宅第規模看,它既沒有六國大商的豪華氣魄,也不似小商小販人家的緊湊樸實。這樣的怪誕莊園能矗立在這金貴的商市街面,自然是是咸陽城建起後最早遷來的“老戶”。儘管如此,商人們畢竟見多了乍貧乍賤的人世滄桑,誰也沒有感到奇怪,誰也沒有試圖接近它瞭解它。大院子一如遷來時的孤立冷清,在這北風料峭哈氣成霜的夜晚,更是顯得蕭瑟孤寒。
三更時分,一條灰色影子從高牆外空巷的大樹上飛起,無聲無息的落在院內屋頂。
庭院正中的大屋裡,風燈昏暗,一個人在默默打坐。他面上垂著一方厚厚的黑紗,散亂的白髮披在兩肩,就象凝固的石刻一動不動。雖然是滴水成冰的寒夜,這座空蕩蕩的大屋裡卻沒有燎爐火盆,只有那盞昏黃的青銅風燈。
突然,虛掩的屋門在呼嘯的寒風中無聲的開了。
“何方朋友?請進屋一敘。”凝固的石刻發出淡漠的聲音。
沒有絲毫的腳步聲,灰色影子已經坐到了石刻對面的長案上,提起案上的陶罐咕咚咚大飲一陣,喘息一陣,“左傅別來無恙?”
長長的沉默,石刻悠然道:“右傅別來無恙?”
灰色影子:“二十年天各一方,左傅竟有如此耳力,欽佩之極。”
蒙面石刻:“君不聞,虎狼穴居,唯恃耳力?”
“左傅公族貴胄,慘狀若行屍走肉,令人心寒。”
“右傅一介書生,竟成高明劍士,倒是讓老夫欣慰。”
“造物弄人,左傅寧如此老死乎?”
“禍富皆在人為,老夫從不信怪力亂神。”
“果然如此,左傅何自甘沉淪,白頭穴居?”
石刻淡淡漠漠,“四野無追,何不守株以待?”
灰色影子猛然撲拜於地,“公子鐵志,大事可成。”
“右傅身負重罪,離刑入國,豈非自彰於官府?”石刻依舊一動不動。
灰色影子慨然一嘆,“若有服刑之憂,何敢踏進咸陽半步?”
“莫非右傅殺監逃身?”
灰衣人咯咯一陣笑聲,猶如寒夜梟鳴,“左傅過慮也,秦國永遠也找不到公孫賈這個人了。”
“此話,卻待怎講?自然,你可以不說。”
“既與左傅和衷共濟,豈有不說之理?寒夜漫漫,枯寒故事正耐得消磨。”
於是,在月黑風高的夜晚,灰衣人講了一段鬼神難測的奇遇——
公孫賈被放逐的隴西,是一個奇特的地區。這裡有荒涼廣袤的沙漠,有水草豐盛的草原,有險峻奇絕的崇山峻嶺,也有秀美幽靜的河谷。最要緊的是人煙稀少,是遠離富庶文明的蠻荒之地。如此窮荒險峻之地,官府的管轄治理自然是鞭長莫及。雖然如此,這裡卻是老秦人的原生根據地,是秦國一個遼闊荒僻的後院,比任何邊界山地都安全可靠。公孫賈作為重犯要犯,沒有放逐到南接楚國的商山,也沒有放逐到北連趙國的北地山區,而放逐到了隴西老秦人的根基之地,自然是對這裡最為放心了。
放逐處是荒絕險峻的一片狹窄谷地,四面陡峭高山,唯一的山谷出口恰恰駐守著一個兼管軍馬放牧的百人隊。要想逃走,當真比登天還難。放逐生涯是一種強加於罪犯的苦行生活。一頂茅屋,一領布衣,一升谷種,一柄鐵鏟,這便是官府刑吏交給公孫賈的全部物事。他就要憑這幾樣物事生存下去。只要犯人不逃走,無力生存而死在放逐地,是無人追究的。除了三個月一查生死,官府永遠不會增加一粒糧食一件衣服。如果沒有特赦書令,犯人大體上都要死在這裡。
公孫賈心懷深仇大恨,如何能悄無聲息的死在這荒溝野嶺?第一天晚上,山谷裡秋風嘶鳴,山嶺上虎嘯狼嗥,他竟被嚇得蛇一樣擠進了岩石縫隙!直到天亮才敢出來。苦思良久,公孫賈撕下長衫下襬,做了一個布袋,拿起那把鐵鏟上了山。他通曉醫道,識得草藥。這是遊學士子的防身求生本領,和所有的博學名士一樣,公孫賈永遠不會忘記青少年時代的這種基本學問。他開始上山採藥了。一來是草藥中有可以直接食用的生補之藥,功效強於五穀,兼有野果補充,便可解飢餓之苦。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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