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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關頭,斷然提出以刑徒成軍應敵的方略。章邯永遠都記得,當他說出這一謀劃時,李斯驚訝得一雙老眼瞪得溜圓,一口聲連呼匪夷所思也,奇謀驚世也!事實確乎如此,在奉公守法成為鐵則的老秦人眼中,罪犯是最為不堪的人群,而秦軍將士則是國家的驕傲與榮耀,若罪犯一朝成為秦軍將士,簡直無異於太陽從西邊出來!若非關中已經被攻破,而秦軍主力又鞭長莫及,章邯的此等方略大約不是使廟堂的將軍大臣們哈哈大笑一通,便是要入獄了……
“參見少府將軍!”
“弟兄們坐了,老夫向晚無事,來說說話而已。”
刑徒軍士卒們不約而同,歷來在章邯的將軍稱謂之前要加上“少府”名號。刑徒們秉承了山東六國的傳統評判:掌兵大將而能為國家重臣,此人傑也,必當敬之。章邯以主力大將而為大秦九卿重臣之一,刑徒士卒們是更為看重這個廟堂重職的。在章邯,則歷來將刑徒士卒的這種獨特稱謂看做驪山工程的延續,那時章邯只是以少府之身統轄刑徒施工,並無將軍實職。是故,章邯從來沒有將此等稱謂放在心上,走進軍帳豪爽地笑了笑,便坐在了有人著意空出的唯一的一張老羊皮上。剎那之間,章邯體察到了一種人群突然中止了激切議論而略顯尷尬的氣息,也覺察到了那張老羊皮上留下的體味餘溫。目光一張,章邯力圖在不經意的巡睃中捕捉到那個剛剛離開這張老羊皮的身影,可終究沒有蛛絲馬跡可尋。唯一的不同,這座軍帳中聚集的二三十個人,中年人居多,且都是千夫長百夫長。顯然,這座軍帳正在舉行一場秘密會商。而這座軍帳,卻不是任何千夫長的大帳,而只是一個軍工吏獨居的尋常牛皮帳。那個軍工吏也在帳中,正忙著前後為少府將軍尋覓陶罐煮茶。顯然,誰也沒料到章邯能在如此寒冷的冬夜突然來到如此一個角落軍帳,一切都是倉促無備的真相痕跡。
“兄弟們誰都莫忙活,都坐,老夫有幾句話說。”
章邯擺了擺手,頭目們已經從最初的些微尷尬中解脫出來,都恢復了往日那種平板淡漠的神色。這是刑徒們永遠的面具,只要涉公涉官,人皆相同,無論被官員認作敬畏,還是被常人認作麻木,左右總掛在臉上。要使刑徒們摘去面具說話,談何容易。
“諸位兄弟都是軍中頭目,老夫有幸也。”章邯感喟了一句,而後正色坦誠道,“目下大局,諸位皆知。朝廷政情,戰場軍情,天下亂情,無須老夫饒舌,諸位甚或比老夫還要明白。老夫骨鯁在喉者,心有愧也!年餘之前,兄弟們於大秦危難之時入軍,是章邯親口宣示了皇帝詔書,許兄弟們免罪之身、軍功之途。然則,年餘過去,兄弟們轉戰南北浴血搏殺,軍功無數,死傷無算,然卻無一人得軍功之賞,無一人得爵位之榮。事有公理,此乃國家無信,有負於功臣烈士也!此乃老夫食言,不能重然諾之義也!廟堂昏暗,老夫無以扭轉乾坤,誠無能也!浴血建功,老夫愧對萬千兄弟,誠負罪也……”章邯慷慨傷痛老淚縱橫,站起來對著滿帳人眾深深一躬,“老夫若有再生,當效犬馬之勞,以報萬千兄弟篤信章邯之大義!”
頭目們似乎有些不安,然終究都還是平板板坐著,沒有一個人說話。
“老夫今日前來,一則了卻心願,向萬千兄弟請罪。”章邯沒有再坐,直挺挺拄著長劍沉重道,“二則,老夫要將心下決斷告知諸位,以免兄弟們多有揣測。”便是這一句話,木然靜坐的頭目們驀然睜大了眼睛,炯炯目光一齊橫掃過來。章邯緩慢清晰地說道,“老夫決斷,只有一句話:兄弟們願走便走,願留便留,老夫絕不以軍法追究。就事說事:願走者,可帶走隨身衣甲戰馬與短兵,每人另發五千半兩錢,傷殘兄弟發十金。戰死兄弟,許其同鄉士卒代領撫卹金十金,交其家人。孤身無家之死者,老夫在函谷關外之北邙山,為兄弟們建造一座義士墓園,每個戰死兄弟的靈位都進去,絕不少了一個人!……大軍雖則艱難,老夫畢竟做過幾年少府,這些急用財貨還蒐羅得來。以上諸事,老夫件件做到,一事食言,天誅地滅也!”
“少府將軍……”頭目們人人淚光閃爍,唏噓出聲了。
“若有人無家可歸,甘願留軍,何以處置?”有人淡淡地問了一句。
“甘願留軍者,老夫只有一句話:與章邯同生死,共榮辱!若能扭轉乾坤,章邯決然論功行賞!不能扭轉乾坤,則章邯與兄弟們刎頸同穴!舍此之外,老夫無能再給兄弟們了……”章邯雪白的頭顱顫抖著,頹然跌坐到了老羊皮上。
“少府將軍,”一個稍顯年青的乾瘦頭目捧過來一隻水袋,見章邯接過飲了兩口,年青的乾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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