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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沒如此多罪犯,新王有膽識,只怕是遲了。子嬰見咸陽城尚算安定,認定人心尚在,遂決意儘快了結除奸事。旬日之後,咸陽城南的渭水草灘設了最後的一次大刑場,一舉殺了趙高及其餘黨三族兩千餘人。雖是除奸大慶,可觀刑民眾卻寥寥無幾,只有蕭疏零落的功臣後裔們聚在草灘歡呼雀躍著:“國賊伏法!大秦中興!”
這是公元前207年夏秋之交的故事。
趙高一黨,終於在帝國末日被明正典刑,徹底根除了。
趙高是中國歷史上唯一一個以宦官之身,連續兩次實施罪惡政變的巨惡異謀之徒。趙高之前半生與後半生,直如雄傑惡魔的無過渡拼接,生生一個不可思議的人格異數。趙高數十年忠實追隨始皇帝,以無數次的救危急難屢建大功,進入權力中樞實屬正道,不存在始皇帝任人之誤。在璀璨的帝國群星中,趙高的強力異能,趙高的文華才具,趙高的精通法令,趙高的敬重大臣,趙高的奉公敬事,其時幾乎是有口皆碑,堪稱全然與帝國功臣們同質的內廷棟樑。始皇帝驟然病逝與趙高不可思議地突變,既有著深刻的權力結構的變異法則,更有著人性深處長期潛藏的本源之惡。趙高的畸形鉅變,折射出帝國山嶽的濃濃陰影,擊中了集權政治出現權力真空時的脆弱特質。一箇中國曆史上最偉大的法治帝國,何以被一個突發權力野心而毫無政治理念的中樞陰謀家顛覆?這是人類文明史的一個永恆課題,更是中國文明史的一個永恆課題。
趙高的畸形人格,既印證了孟子大師的性善說,更印證了荀子大師的性惡說。性善說將人類的希望寄託於人性美好的本真。性惡說將人類的希望寄託於遏制惡欲的法治。哪個更高,哪個更大,哪個更圓,哪個更亮,將成為任何一個時代任何一個國家任何一個民族的文明抉擇難題。人性複雜難測之奧秘性,人性反向變化之突發性,人性惡欲氾濫之毀滅性,人性良善滋生之建設性,凡此等等人性課題,幾乎都無一例外地包容於趙高個案中,成為人性研究的永恆課題。我們沒有理由輕視趙高,以“閹人巨惡”一言以蔽之。趙高是中國文明史上一個具有突發轉折性的黑惡休止符,潛藏著開啟諸多文明暗箱的歷史密碼。可以說,在中國兩千餘年的奸惡權臣中,唯有趙高具有涉足文明史而不能逾越的意義。
趙高之結局,《史記》各處皆雲子嬰等殺之。班固卻雲:“吾讀秦史,至於子嬰車裂趙高,未嘗不健其決,憐其志。嬰,死生之義備矣!”班固是答漢明帝之問,上書言秦滅諸事說這番話的。班固之論,附記於《秦始皇本紀》之後。班固之有此說,或在兩漢時尚有不同於司馬遷所見到的秦史資料。以常理推測,子嬰不具備依法問罪於趙高而後行車裂的力量,只能是先暗殺而後誅滅餘黨。若僅僅車裂屍身,雖有可能,終顯乖張。故此,司馬遷的史料甄別該是妥當的。班固之言,一家一事之說也。
三、軹道亭外的素車白馬
子嬰即位,立即舉行了第一次大朝會。
咸陽宮大殿又響起了渾厚肅穆的鐘聲,稀疏零落的大臣們匆匆走進了久違的大殿,大多都是白髮老人與年青公子了。幾度折騰,群星璀璨的帝國功臣幹員們已經消失淨盡了。留給子嬰的,只是一個氣息奄奄的末日帝國。子嬰戴起了天平冠,手扶著已經顯得古樸過時的又寬又短的鎮秦劍,走到帝座前凝視著殿中的一片白髮後生,良久沒有說話。大臣們的參拜也頗顯尷尬,不知該如何稱呼子嬰君號,是秦王還是皇帝陛下。畢竟,秦王名號是趙高定的,誅殺了趙高勢力,子嬰對君號還沒有明白詔書。於是大臣們只有紛亂躬身,籠統呼了一聲君上了事。子嬰心下明白,站在帝座前道:“首次朝會,先定君號。是繼位皇帝,抑或復歸秦王,根基在大勢評判。若有平定亂軍之力,自當稱帝。”子嬰沒有說後半句,然其心意誰都明白。
大殿良久默然,老臣們的粗重喘息清晰可聞。這些殘存的末流元老們,已經多年隔絕於國事了,對山東亂象與秦軍情勢等等可謂人人懵懂,倉促聚來如何拿得出挽狂瀾於既倒的長策大略。只有一個老臣昂昂然道:“不管亂得甚樣,終須有平定之時!老臣之見,自當即皇帝位,秦三世!”老臣說罷張望左右,卻沒有一個人呼應。子桓終於按捺不住,挺身而出高聲道:“君父,子桓願率十萬大軍鎮守函谷關!”子陵也挺身而出高聲道:“君父,子陵願北上九原,率二十萬大軍南下平亂!”一位老臣搖頭嘆道:“兩位公子壯心可嘉,然則終難行也!老臣曾供職太尉府,對軍情大體知道些許。關中老秦人已經寥寥零落,如何去徵發十萬大軍?九原固然尚有軍馬,可糧草早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