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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柏拉圖以來,西方思想的傳統是把人的生活分成兩個部分,即肉身生活和靈魂生活,兩者分別對應於人性中的動物性和神性。它們各有完全不同的來源,前者來自自然界,後者來自超自然的世界……神界。不管人們給這個神界冠以什麼名稱,是柏拉圖的〃理念世界〃,還是基督教的〃上帝〃,對它的信仰似乎是絕對必要的。因為如果沒有神界,只有自然界,人的靈魂生活就失去了根據,對之便只能做出兩種解釋:或者是根本就不存在靈魂生活,人與別的動物沒有什麼兩樣,所謂靈魂生活只是人的幻覺和誤解;或者雖然有靈魂生活,但因為沒有來源而僅是自然界裡的一種孤立的現象,所以人的一切精神追求都是徒勞而絕望的。這正是近代以降隨著基督教信仰崩潰而出現的情況。我們的確看到,一方面,在世俗化潮流的席捲下,人們普遍對靈魂生活持冷漠的態度,另一方面,那些仍然重視靈魂生活的人則陷入了空前的苦悶之中。
蒂利希的用意無疑是要為後一種人打氣。在他看來,現代真正有信仰的人只能到他們中去尋找,懷疑乃至絕望正是信仰的現代形態。相反,盲信與冷漠一樣,同屬精神上的自棄,是沒有信仰的表現。一個人為無意義而焦慮,他的靈魂的渴望並不因為喪失了神界的支援而平息,反而更加熾烈,這隻能說明存在著某種力量,那種力量比關於上帝的神學觀念更加強大,更加根本,因而並不因為上帝觀念的解體而動搖,是那種力量支配了他。所以,蒂利希說:〃把無意義接受下來,這本身就是有意義的行為,這是一種信仰行為。〃把信仰解釋為靈魂的一種狀態,而非頭腦裡的一種觀念,這是蒂利希的最發人深省的提示。事實上,靈魂狀態是最原初的信仰現象,一切宗教觀念包括上帝觀念都是由之派生的,是這個原初現象的詞不達意的自我表達。
當然,同樣的責備也適用於蒂利希所使用的〃存在本身〃這個概念。誠如他自己所說,本體論只能用類比的方式說話,因而永遠是詞不達意的。所有這類概念只是表達了一個信念,即宇宙必定具有某種精神本質,而不是一個完全盲目的過程。我們無法否認,古往今來,以那些最優秀的分子為代表,在人類中始終存在著一種精神性的渴望和追求。人身上發動這種渴望和追求的那個核心顯然不是肉體,也不是以求知為鵠的的理智,我們只能稱之為靈魂。我在此意義上相信靈魂的存在。進化論最多隻能解釋人的肉體和理智的起源,卻無法解釋靈魂的起源。即使人類精神在宇宙過程中只有極短暫的存在,它也不可能沒有來源。因此,關於宇宙精神本質的假設是惟一的選擇。這一假設永遠不能證實,但也永遠不能證偽。正因為如此,信仰總是一種冒險。也許,與那些世界征服者相比,精神探索者們是一些更大的冒險家,因為他們想得到的是比世界更寶貴更持久的東西。
199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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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章
?一
現代人是越來越離不開醫院了。從前,人在土地上生息,得了病也只是聽天由命,順其自然。現在,生老病死,每一環節幾乎都與醫院難解難分。我們在醫院裡誕生,從此常常出入其中,年老時去得更勤,最後還往往是在醫院裡告別人世。在我們的生活中,醫院、醫生、醫學佔據了太重要的位置。
然而,醫院帶給我們的美好回憶卻是如此稀少。女人分娩,病人求醫,老人臨終,都是生命中最脆弱的時刻,最需要人性的溫暖。可是,在醫院裡,我們很少感覺到這種溫暖。尤其在今日中國的許多醫院裡,我們感覺到的更多是世態炎涼,人心冷漠。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醫院如今是最令人望而生畏的地方之一。
一個問題使我困惑良久:以拯救生命為使命的醫學,為什麼如此缺少撫慰生命的善意?沒有撫慰的善意,能有拯救的誠意嗎?
正是在這困惑中,甚至困惑已經變成了憤慨、憤慨已經變成了無奈和淡漠的時候,我讀到了劉易斯·托馬斯所著《最年輕的科學……觀察科學的札記》一書,真有荒漠遇甘泉之感。托馬斯是美國著名的醫學家和醫生,已於一九九三年病故。在他寫的這本自傳性著作中,我見識了一個真正傑出的醫生,他不但有學術上和醫術上的造詣,而且有深刻的睿智、廣闊的人文視野和豐富的同情心。諾貝爾物理獎得主費因曼嘗言,科學這把鑰匙既可開啟天堂大門,也可開啟地獄大門,究竟開啟哪扇門,則有賴於人文指導。我相信,醫學要能真正造福人類,也必須具備人文品格。當然,醫學的人文品格是由那些研究和運用它的人賦予它的,也就是說,前提是要擁有許多像托馬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