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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幸福的抽象議論都不屑一顧,而對一切許諾幸福的翔實方案則簡直要嗤之以鼻了。
最近讀莫洛亞的《人生五大問題》,最後一題也是〃論幸福〃。但在前四題中,他對與人生幸福密切相關的問題,包括愛情和婚姻,家庭,友誼,社會生活,作了生動透剔的論述,令人讀而不倦。幸福問題的討論歷來包括兩個方面,一是社會方面,關係到幸福的客觀條件,另一是心理方面,關係到幸福的主觀體驗。作為一位優秀的傳記和小說作家,莫洛亞的精彩之處是在後一方面。就社會方面而言,他的見解大體是肯定傳統的,但由於他體察人類心理,所以並不失之武斷,給人留下了思索和選擇的餘地。
二
自古以來,無論在文學作品中,還是在現實生活中,愛情和婚姻始終被視為個人幸福之命脈所繫。多少幸福或不幸的喟嘆,都緣此而起。按照孔德的說法,女人是感情動物,愛情和婚姻對於女人的重要性自不待言。但即使是行動動物的男人,在事業上獲得了輝煌的成功,倘若在愛情和婚姻上失敗了,他仍然會覺得自己非常不幸。
可是,就在這個人們最期望得到幸福的領域裡,卻很少有人敢於宣稱自己是真正幸福的。誠然,熱戀中的情人個個都覺得自己是幸福女神的寵兒,但並非人人都能得到熱戀的機遇,有許多人一輩子也沒有品嚐過箇中滋味。況且熱戀未必導致美滿的婚姻,婚後的失望、爭吵、厭倦、平淡、麻木幾乎是常規,終身如戀人一樣繾綣的夫妻畢竟只是幸運的例外。
從理論上說,每一個人在異性世界中都可能有一個最佳物件,一個所謂的〃惟一者〃、〃獨一無二者〃,或如吉卜林的詩所云,〃一千人中之一人〃。但是,人生短促,人海茫茫,這樣兩個人相遇的機率差不多等於零。如果把幸福寄託在這相遇上,幸福幾乎是不可能的。不過,事實上,愛情並不如此苛求,冥冥中也並不存在非此不可的命定姻緣。正如莫洛亞所說:〃如果因了種種偶然(按:應為必然)之故,一個求愛者所認為獨一無二的物件從未出現,那麼,差不多近似的愛情也會在另一個物件身上感到。〃期待中的〃惟一者〃,會化身為千百種形象向一個渴望愛情的人走來。也許愛情永遠是個謎,任何人無法說清自己所期待的〃惟一者〃究竟是什麼樣子的。只有到了墮入情網,陶醉於愛情的極樂,一個人才會驚喜地向自己的情人喊道:〃你就是我一直期待著的那個人,就是那個惟一者。〃
究竟是不是呢?
也許是的。這並非說,他們之間有一種宿命,註定不可能愛上任何別人。不,如果他們不相遇,他們仍然可能在另一個人身上發現自己的〃惟一者〃。然而,強烈的感情經驗已經改變了他們的心理結構,從而改變了他們與其他可能的物件之間的關係。猶如經過一次化合反應,他們都已經不是原來的元素,因而不可能再與別的元素髮生相似的反應了。在這個意義上,一個人一生只能有一次震撼心靈的愛情,而且只有少數人得此幸遇。
也許不是。因為〃惟一者〃本是痴情的造影,一旦痴情消退,就不再成其〃惟一者〃了。莫洛亞引哲學家桑塔耶那的話說:〃愛情的十分之九是由愛人自己造成的,十分之一才靠那被愛的物件。〃凡是經歷過熱戀的人都熟悉愛情的理想化力量,幻想本是愛情不可或缺的因素。太理智、太現實的愛情算不上愛情。最熱烈的愛情總是在兩個最富於幻想的人之間發生,不過,同樣真實的是,他們也最容易感到幻滅。如果說普通人是因為運氣不佳而不能找到意中人,那麼,藝術家則是因為期望過高而對愛情失望的。愛情中的理想主義往往導致拜倫式的感傷主義,又進而導致縱慾主義,唐璜有過一千零三個情人,但他仍然沒有找到他的〃惟一者〃,他註定找不到。
無幻想的愛情太平庸,基於幻想的愛情太脆弱,幸福的愛情究竟可能嗎?我知道有一種真實,它能不斷地激起幻想,有一種幻想,它能不斷地化為真實。我相信,幸福的愛情是一種能不斷地激起幻想、又不斷地被自身所激起的幻想改造的真實。
三
愛情是無形的,只存在於戀愛者的心中,即使人們對於愛情的感受有千萬差別,但在愛情問題上很難作認真的爭論。婚姻就不同了,因為它是有形的社會制度,立廢取捨,人是有主動權的。隨著文明的進展,關於婚姻利弊的爭論愈演愈烈。有一派人認為婚姻違揹人性,束縛自由,敗壞或扼殺愛情,本質上是不可能幸福的。莫洛亞引婚姻反對者的話說:〃一對夫婦總依著兩人中較為庸碌的一人的水準而生活的。〃此言可謂刻薄。但莫洛亞本人持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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