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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人主不自操事,不自計慮,而能達到有功的目的,必須人主有判斷之力,又有決斷之心。人主沒有判斷之力,則他所認以為是者,也許為非;他所認以為非者,也許為是。是非不明,將如韓非所說:“燕子噲賢子之而非孫卿,故身死為僇。夫差智太宰嚭而愚子胥,故滅于越。”(《韓非子》第三十八篇《難三》)人主沒有決斷之心,則遲疑不決,往往失去良機。劉邦為人,哪裡有什麼特出之才。只因他的判斷力與決斷力極強,故能成就大事。他聽到蕭何之言,即召韓信拜為大將;他聽到張良之言,即銷燬六國之印;他聽到陳平之言,即立韓信為齊王;他聽到婁敬之言,經張良同意之後,即日車駕西都長安。蓋不“即日”,則左右大臣皆山東人,他們在洛陽已經買了地皮,建了洋樓,必勸高祖不要遷都。(參閱《漢書》卷四十《張良傳》)
但是這兩個條件判斷力與決斷心又不是人主所皆有的。因之,人主不自操事,不自計慮,有時將給權臣或奸臣以弄權的機會。阿斗唯諸葛亮之言是聽,而不發生問題,這是歷史上少有的例。宋神宗信任王安石,國事已經弄到一團糟。寧宗信任韓侂冑,度宗信任賈似道,整個國家都斷送了。這種危險在立憲君主國不會發生,縱其有之,亦由人民負責。蓋君主高拱於上,不負責任;負責任的乃是內閣總理,而誰為內閣總理,又以民選議員的多數意見為標準。多數議員若認某人為賢,該人就是賢;多數議員若認某項政策為對,該項政策就是對。方法簡單,不致引起爭端,而最後決定權則操於人民。所以政治發生問題,人民自己須負其責,不能歸咎於君主。這就是英國王位穩固的原因。由此可知一國元首要謀地位之鞏固,就不宜掌握大權,而想掌握大權者,地位必難鞏固。一方掌握大權,他方又欲地位鞏固,縱在古代專制國家亦不可能。劉向說過:“天命所授者博,非獨一姓也。”(《漢書》卷三十六《劉向傳》)何況今日的民主國。
第二部分 玉帝永保至尊的地位第7節 太白金星的姑息政策(1)
孫行者打到龍宮,強索武器,打到冥府,強銷死籍,似此目無法紀,理宜派兵討伐,就地正法,以警後尤。而當龍王啟奏,“懇乞天兵收此妖”,冥王上表,“伏乞調遣天兵,收降此妖”之時,玉帝欲派神將下界收服,而太白金星竟然建議:
降一道招安聖旨,把他宣來上界,授他一個大小官職,與他籍名在籙,拘束此間。(第三回)
到了孫行者嫌惡官小,反下天宮,自稱齊天大聖之時,玉帝欲遣天兵下界擒拿,而太白金星又復啟奏:
如兵與他爭,想一時不能收伏,反又勞師。不若萬歲大舍恩慈,還降招安旨意,就教他做齊天大聖。且在天壤之間,收他的邪心,使不生狂妄,庶乾坤安靖,海宇得清寧也。(第四回)
玉帝領袖群仙,妖猴作亂,不加討伐,而乃降詔招安,授以官職。這叫做姑息政策。姑息政策是唐代天子用以對付方鎮的。歐陽修說:
夫所謂方鎮各節度使之兵也……方鎮相望於內地……天子顧力不能制,則忍恥含垢,因而撫之,謂之姑息之政。(《新唐書》卷五十《兵志》)
姑息政策是求苟安無事,而結果往往適得其反。專制政府的權威是用“力”維持的,不能依靠恩情。天子姑息臣下,也許出於恩情,而由方鎮看來,必以朝廷為軟弱無力。朝廷愈姑息,方鎮愈跋扈,這是必然之勢。玉帝兩次降詔招安,孫悟空第一次覲見玉帝,既不拜伏參見,而又自稱老孫,仙卿大驚失色,而玉帝卻說:“孫悟空初得人身,不知朝禮,且姑恕罪。”(第四回)第二次覲見玉帝,官封齊天大聖,玉帝告訴他:“官位極矣,但切不可妄為。”孫悟空還是唱喏而退(第四回)。第一次不識朝儀,猶可說也,第二次不識朝儀,不無蔑視朝廷之意。似此梟鴟,而乃待以殊恩,開府置吏(第四回)。玉帝此舉,由我們研究政治的人看來,不能不說他犯了極大的錯誤。政治不過“力”而已。凡倚力而取得大位者,不是用力以拘束之,就宜用術以折服之。韓信歸漢之時,漢王“擇日齋戒,設壇場具禮”,拜為大將(《漢書》卷三十四《韓信傳》)。英布歸漢之時,漢王“方踞床洗,而召布入見”(《漢書》卷三十四《黥布傳》)。蓋韓信身無一卒,而英布早已為王。無一卒者,待以殊禮,信必心悅。已為王者,難免不自尊大,故宜峻其禮,令布折服。《漢書》卷三十四《黥布傳》顏師古注曰:
高祖以布先久為王,恐其意自尊大,故峻其禮,令布折服,既而美其帷帳,厚其飲食,多其從官,以悅其心,此權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