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第2/8 頁)
邊的女人。每回她凝望窗外的時辰,總是教堂唱詩班開始吟唱的時辰,這種時候她都很安靜,長長的黑髮在腦後鬆鬆挽了髮髻,身上穿著寬寬大大的靛藍色滾黑鑲邊襖袴,稱得臉龐光潔雅緻,眉眼嫻靜,潤白的胳膊曲起託著同樣潤白的腮,就如西洋畫裡象牙般潤澤安寧的淑女,全然看不出是個精神錯亂的棄婦。
她出神地凝視遠方,不是神魂出竅那種空茫,而是反過來,好似她體內的全部神魂都調動起來,用來鉤住窗外失落已久,不知歸處的某個東西。
易明堂每次見到她這樣都會想,在某種程度上,他與這位一發病就開始撕衣服扯頭髮的前幫會太太挺像的,他們都會在清晨猶如金子流淌的時光中安靜如斯,整個人風平浪靜,波光粼粼,波瀾不興。可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安靜一過這種時候就會被掀翻,瘋狂總是不期而至,只不過她的瘋直白熱烈,所以她是病,他的瘋卻冷靜暴戾,所以他是狠。
大概是這種秘而不宣的殊途同歸,令易明堂與瘋女人這樣奇異的對坐,安寧又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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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先生來了呀,”這裡的主人金太太穿著花褂搭著綢褲,挽著新燙的頭髮笑眯眯地拎著一盤糕點過來,“易先生對方大姐可真是有心,個個禮拜日都來探她,一禮拜都沒落下的,哎,你吃過早餐了哦?”
易明堂點了點頭。
“那再用用點心。”金太太熱絡地將那盤糕點放到他身側的茶几上,一彎腰坐到他隔壁沙發,輕描淡寫又不容置疑地道,“我們方大姐真是命苦喲,別看她現在好好的,前天才發病呢。”
易明堂瞥了她一眼,心知必有下文,索性也不打斷。金太太果然誇張地繪聲繪色道:“大下午的,吃完下午茶,突然就鬧了起來。我不得已叫人去請了長堤醫院的洋大夫來打針,夭壽了,那些鬼佬醫生現在也不厚道,跟著漲價,原先一塊錢的針,現在竟然要加兩角人工喲。”
“現如今傭人也不好請哪,我這裡做事的老媽子都走了兩個,一個說要返鄉下給兒子娶親,一個講腰骨疼做不得事天天跟我拿喬作妖,我一惱就讓她收包袱走人。好了,兩個老媽子的事丟給樓下那個疍家妹一個人做,她也跟我天天吵著要加人工,不然就要回家成親。易先生你給評評理了,講得好似我耽誤她嫁人似的,我是那種人嗎,我做僱主都是最講厚道的啦。”
她裝模作樣嘆了口氣,無限惆悵地道:“這世道亂哄哄的,來找事做的鄉下佬倒是不少,可要找靠得住信得過的,也好難是不是?”
易明堂不置可否,金太太有點沒意思地笑,把糕點往他前面一推:“易先生,來來,吃片雲片糕。你飲不飲茶呀,飲壽眉還是烏龍?哎呦,瞧我這記性,易先生慣是不飲茶吃點心的嘛,我去給你斟咖啡。”
金太太說畢起身離開,順帶一伸手,把整盤雲片糕也一併拿走。
易明堂等她出了門才開口,對那個女人講:“方大姐,我來看你了。”
女人紋絲不動,易明堂也不急,過了差不多五分鐘才又道:”方大姐,我來了。“
好像這句普普通通的話歷經完千山萬水,劫後餘生,終於鑽入她耳朵裡,瘋女人機械地轉動脖子,眼珠子看向易明堂這邊,茫茫然地笑了笑。
“你來了,幾時來的?”
“剛來,沒多久。”
“阿新叫你來的?”
阿新就是被易明堂一刀結果了的小舅子的小名,易明堂每次來,女人都自動認為他是自己弟弟的朋友,受人之託來看她的。
易明堂對此無所謂,他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那些身為好姐姐的習慣性記憶又海水返潮,倒灌入她那亂成一鍋粥的腦子裡,她急急忙忙站起來,又熱切又忐忑,慌張道:“真個不好意思,你看我,茶水也沒給你斟一杯,我,我藏著福建來的上好鐵觀音,杯子呢,杯子,我還沒換衣裳,沒換見客的衣裳……”
易明堂任由她滿屋子忙亂一通,才淡淡道:“我不飲茶。”
女人失望地放下杯子,回頭:“不飲哦?”
“不飲。”
“那,那你要不要吃吃點心,我叫人去買。”
“不用。”
“真不用?不用啊,”女人坐下,眼神漂移,絮絮叨叨道,“阿新最近好不好,在外國讀書辛不辛苦 ,銀錢夠不夠使,不夠使讓他出聲啊,不要委屈自己。他只管好好唸書,其他的一概不要理,我聽人講哦,留學生多數要自己去做事的,你叫阿新不要去做,他做不慣的,從小就是少爺仔,哪裡做得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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