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2/4 頁)
裡像埋在凍土裡的石頭粒。玲玲望著我二叔,二叔也望著她,他們的目光在月光裡碰著撞著響。到末了,末了她頂不住叔的目光了。二叔的雙眼像是兩個黑洞樣,要把她整個人兒活活吸進去。她就不得不把頭又重新低下去。
“丁亮哥,你忘了小明是你親叔伯兄弟呀。”
“要小明對你好,我就沒有這想法。”我叔說:“可小明對你不好呀。還打你。宋婷婷對我那麼不好我都沒動手打過她。”
“好壞你是他哥、他是你弟呀。”
“啥兒哥呀弟的,你我都是快死的人。”
“別人知道會剝了你和我的皮。”
“剝去吧,反正你我都是快死的人。”
“別人真的會剝了你我的皮”
“反正都是快死的人。別人知道了咱倆一塊死掉就行了。”
玲玲就又抬頭看著我二叔,像要認清我二叔是不是他說的那種說死就死的人。她就看見我二叔白天泛青的臉上現在不青了,在模糊的影裡是一團模糊的黑。然在那模糊裡,二叔說著話,從他嘴裡噴出的熱汽濃濃的白,全都噴在玲玲的臉上了,像蒸汽樣暖著噴在了她臉上。
玲玲問:“你死了會和我埋在一塊嗎?”
我叔說:“巴不得能和你埋在一塊兒。”
玲玲說:“小明對我說,說他死了都不會和我埋一塊。”
我叔說:“我巴不得和你埋到一塊兒。”
說著叔就往玲玲身邊動了動。
叔就把玲玲試著抱住了。先抓了她的手,後來把她抱住了。像抱一個找了半輩子家的羊羔兒,緊緊地抱,怕她反悔跑了樣。她也由他抱,往他懷裡輕輕地偎。夜已經快要深透了。深透了天便要明亮,就要到了第二天。平原上這個時候的靜,能聽到夜氣的流動聲。背蔭地上積的雪,這個時候要往死裡凍。雪凍聲,像無數無數的冰粒在天空走動著,微細細地撞到樓牆上,跌下來落到我叔和玲玲的身子上,和周圍的地面上,嘩嘩哩哩響。
他們就那麼偎著坐一會,沒說話就都從地上起來了。
沒說話,就往灶房邊上的一間屋裡走去了。
灶房邊上有一間屋,倉庫屋,放了熱病病人的糧食和雜物。他們沒說話,就往那間屋裡走去了。
那屋裡暖。到了那裡他們就暖了。
人暖著,抓住活著的意味了。
日光的明亮把丁莊曬暖了。
四面八方的花都在一夜之間轟轟隆隆開起來。莊街上,院落裡,莊子頭的田地裡,還有再遠的黃河古道上,菊花、梅花、牡丹、芍藥、玫瑰,還有野生的迎春花,蘭草花,平常都開在有山有崖坡地上的車輪草、蒲公英,狗尾巴、清翠子,紅的、黃的、紫的、粉的和白的,還有那些半紫半紅、半紅半綠、半綠半藍,半藍帶青的說不出名的花,大的如碗,小的似扣,一大片轟轟隆隆開起來,連各家各戶的豬圈牆上、雞窩棚上和牛圈的槽邊都盛開著各色各樣的花。有一股刺鼻的花香在那莊裡瘋狂地流,像一股髮香的洪水在丁莊氾濫著。我爺不知道這千草百花為啥會在一夜之間開起來,他疑惑地沿著莊街從東向西走,看見各家的主人們,大人和孩娃,臉上全都掛著笑,忙得在那開著百花的莊街上走來走去著,你挑著兩個用衣服蓋了的藍,他扛著一個紮了口的袋,連幾歲的男娃、女娃手裡都抱著沉甸甸的一包啥東西。問他們幹啥兒,忙啥兒,他們誰也不說話,只是慌忙忙地往家走,又慌慌忙忙從家裡走出來,腳下說走其實是和跑著沒二樣。
爺就跟著他們從那一片盛開的花街中間走過去,到莊西口上才看見莊子外的田地都鋪天蓋地、絡繹不絕地盛開成了花海了。從莊頭望過去,一馬平川的花海在風中起伏著,汪洋的絢麗把天空染成了粉紅、淡黃色,而那些忙著的莊人們,三三或五五,都在自家的田地裡,男人們舉著钁頭拿著鋤,在那花棵的下邊刨著或挖著,像入冬前在地裡刨著紅薯樣。刨著花生樣。我爺站在莊口上,看見很少說話的李三仁,這時候也和人們一塊忙將起來了,臉上掛著笑,額門上流著汗,厥著屁股在他家田裡一鍁一鍁地翻著和刨著,不停地把挖出來的花棵彎腰抖一抖,又把那花棵扔到一邊去,再忙著去挖下一棵兒花。待挖到十幾棵、二十幾棵時,就又忙著蹲下來和他媳婦、兒女們一塊把抖掉的東西朝著藍裡撿。撿完了,又用床單把那藍子蓋起來,就挑著那兩個沉甸甸的藍子往家走,一走一趔趄,似乎會立馬倒下去,可他卻硬撐著身子不讓自己倒下去。
李三仁是丁莊的老村長。他比我爺小几歲,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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