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第3/4 頁)
知道這是在哪裡。爺在夢裡知道這是在夢裡,卻不知道這夢到的地方在哪裡。穿過一片平原的野荒後,在黃河古道上沙丘寬展的平地間,在沙丘堆出來的溝壑裡,有了一片開闊闊的小盆地。說是小盆地,卻也一眼望不到邊。就在這漫無邊際的平原上,平原上緩起緩落的沙丘間,我爺看見了那個棺材廠。周圍都是用鐵絲網圍將起來著,而就在這圍起來的一片緩平處,擺了一大片已經做好的黑棺材。棺材的大小厚薄全都不一樣,棺材上因著不一樣,用粉筆寫了甲、乙、丙的字樣兒。正是午時候,日頭橫在平原的正頂上,金色的光芒一束束地射下來,像無數被拉直的金條、金絲網在天空中。遠處的黃河古道和平原上,透過那生了鏽的鐵絲網,能看見日光在沙地上泛著一波一浪的光,像有一股洪水正從遙遠的地方漫過來。
爺就站在棺材廠擺放棺材那塊闊大的平地上,看見一片兒幾百上千口的黑棺材,齊碼碼地擺在比一個村莊還要大的水泥地面上,黑亮亮的一大片,被正午的日光照曬著,每一口棺材檔頭都有盆大的祭字或奠字,字型粗得和胳膊、刷子樣。金色的祭字、奠字,在那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爺知道這是政府專門為熱病病人建的棺材廠。剛才進門時見那棺材廠上寫有一副大對聯,上聯是心繫病人愛你在人間,下聯是一路走好送你到天堂。就在那對聯邊兒上,我爺問那守大門的人,說這是啥廠啊?那人說棺材廠。問是哪辦的?說是縣上啊。問能進去看看嗎?說有人願意參觀棺材廠,哪能不讓啊。我爺也就進來了,就望見這幾百上千口的棺材了,黑亮亮地擺著、鋪著,像那地上生出的一片黑油油的湖,而那些發光的奠字和祭字,在那湖水中,躍躍動動,像黑油湖面遊動的一片蟒蛇、金魚的頭。
就又接著往前走,聽見了隆隆隆的機器聲,像驚蟄雷樣傳過來,抬起頭,沿著一條水泥路繞過一座沙丘後,老遠就看見了兩排大機房,機房裡有來來往往的忙著的木匠、漆匠、雕刻匠。木匠們忙著把從機器上抬下的木板合成白棺材,雕刻匠忙著在那白棺的檔頭刻著祭字或奠字。漆匠忙著把那刻完字的白棺抬到機房外的架子上,然後就往那棺材上塗漆和噴漆。待黑漆幹過了,就有人在棺材檔頭的字上描著金粉水。做完了這一切,又有人把在成品棺材上依著質量寫上甲級、乙級和丙級。
在這棺材廠的車間裡,流水作業的木匠、漆匠們,一個個忙得大汗淋漓,誰也顧不上和我爺說上一句話,都只看他一眼就忙著自己的事情了。爺就從那車間走過去,到另一個棺材車間去,路上見了專門在那棺材上寫著甲乙丙的中年人,問說棺材還分等級呀?
答說吃糧食還有粗細哩。
人家說著就走了,爺在那木然地站一會,進了另一個用松木和鋼架搭起的車間房,這才看清原來這個車間雖然也是做棺材,這棺材卻和外邊的完全不一樣。在擺開做成的十幾口黑棺前,我爺看見有三口棺材都是四寸厚的桐木板,有兩口竟是四寸半厚的紅松木。紅松木埋在地下蟲不蛀,耐潮耐腐爛,是中原一帶棺材的上品木。而且在那做工精細的棺材上,檔頭上不光雕了奠字或祭字,字的周圍還雕了龍臥鳳起的花邊兒,棺材的兩面立板上,刻了地面上的靈魂昇天圖和天上的天堂迎親圖。花花綠綠,金色飄蕩,使那棺材和宮殿的花園樣。再往前邊走,有一副更大的棺材架在兩個條凳上,竟有四個雕刻工分別在那棺材的兩檔、兩側雕刻著靈魂昇天圖,神仙迎接圖,還有百鳥朝鳳園和極樂世界園。在那圖園裡,漆匠們使金塗銀,顯出了極盡的富貴和豪華。另有一個雕刻工,他把棺蓋靠在牆上雕刻著子孫滿堂宴和榮歸故里舞,一個一個的老人、孩娃、女人都雕的和活的一模樣。那些為榮歸故里的主人跳舞的侍女們,個個都阿娜漂亮得沒法說,如那前朝早代的唐朝宮女樣。看那刻工們仔細虔誠的樣,像那棺材不是要往地下埋,而是要擺到哪兒去展出。我爺詫異著,就朝那刻工們跟前走過去,看清了那五人共雕的棺材竟然全部是柏木,而且每塊棺板都是獨塊兒,沒有一面是由兩塊柏板拼接的。我爺在那柏木棺前站住了,在那棺前屏住呼吸不說話,看人家在一塊棺板上雕著這圖那圖裡的金龍和銀鳳,刻著這園那園裡的流水和高山,這村那莊裡的田野和山脈。而在另一塊棺板上,在天堂大宴圖上還刻了大中華牌的煙,茅臺牌的酒,燒好的桶子雞和放在盤子裡的黃河魚。還有麻將牌,撲克牌和唐朝皇帝身邊專門給皇帝扇風捶背的宮女和僕人。最為怪妙的,是那刻著極樂世界園的人,他在那園裡刻了電視機、電冰箱、洗衣機和我爺壓根沒見過的家電和機器,還在那機器邊上刻了一座古色古香的房,房門的上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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