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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媳婦有了熱病啦,地裡種不出意思了,就把那地荒廢了。可現在,一聽說有新藥能治熱病了,過了季卻又去犁地了。
說犁了的地能保墒。
說來得及就在地裡栽些白菜苗。
說就是不栽也不種,犁了就不會讓熟土變成了生地了。
就在那犁著。犁著地,爺便把目光投過去,看一會,重又收回來,臉上有了笑,看著我爹說:“你晚上也去聽聽馬香林的說唱吧。”
爹就說:“聽那幹啥呀?”
爺說到:“一莊人都去了。趁著人多你到臺上給大家磕個頭,陪個不是就行了。磕個頭、陪個不是所有的事情也都過去了。”
爹便盯著爺:“爹,你神經有病是不是?丁莊人沒誰讓我這樣、那樣的,你倒讓我這樣那樣的。”
爺就仔仔細細地看著爹,看見他臉上灰灰的氣怒如是貼了一張門神的畫,爺就用鼻子哼一下:“輝,你以為我不知道呀,那時候你抽人家的血,三個人給你人家用一個棉球兒,多少人都是那一個針頭兒。”
爹就恨著爺:“爹,你要不是我親爹,我真敢把耳光摑在你臉上。”
說完這句話,爹就踩著我孃的腳步走掉了。就從爺的身邊擦著身子過去了。
爺便扭回身,追著爹的背影大聲喚:“輝――不叫你跪下給誰磕頭了,你去莊人們面前陪幾句不是行不行?”
我爹沒回頭,沒有再接爺的話。
爺便又追了幾步問:“你連一句不是都不想去陪是不是?”
爹在推著我家的院落門,推開後,又扭回頭來大聲對爺說:“以後你不用再恨我丁輝了,今年內我一家就要搬離開丁莊住,以後你再也別想見著你這個兒子啦。”
說完話,爹他側著身,擠進自家院落裡,砰的一下關上門。剩下爺,爺就像樁子一樣栽在新街上喚:
“輝――你這樣會不得好死你知道不知道?”
一天過去後,月亮出來就開始唱戲了。
是說唱墜子開始了。
把教室的電線拉出來,在籃球的架上掛兩個一百瓦的大燈泡,讓整個校園都白熾熾的亮。戲臺也不是戲臺子,就是在地上墊著幾塊磚,摘兩塊門板鋪上去,擺下一個高凳子,由馬香林邊唱邊拉時候坐,再在那高凳前邊擺一稍低的凳,放上一個壺,倒上一茶缸兒水,這就齊全了。一個戲臺的搭建就有了。臺下呢,坐了一大片的丁莊人,有病沒病的都來了。吃過飯,就都踩著從莊裡通往校園的路,湊著熱鬧趕來了。
臺下一大片。
黑鴉鴉的一大片。
有著二百人,近著三百人。二三百個人,黑黑鴉鴉一大片。有病的靠前坐,沒病的靠後坐。鴉鴉黑黑一大片。秋末了。秋末的夜,冷涼已經遍佈了省和縣,遍佈了豫東大平原。丁莊、柳莊、黃水、李二莊,周圍的鄰村鄰莊子,都已經感著寒涼了。來聽馬香林唱墜子的丁莊人,有人已經穿了襖。有的不是穿,就是披在肩膀上。有了熱病的人,最怕傷風感冒的事。因為傷風感冒就死了,在莊裡已經不是一起、兩起子,不是一個人或者兩個人。於是就都披著襖,穿著襖,像冬天一樣坐在球場上。一大片,散散亂亂地坐;說著話,說著麻麻亂亂的話。說著有了新藥的事。說著打上一針就好了的事,就有幸運掛在臉上了。有安慰貼在臉上了。笑和蟬翼一樣飛在臉上了。這時候,月亮已經懸在了學校後邊的天空裡。馬香林已經坐在了臺上給他準備的凳子上,臉上還是掛著那死色,青的光,莊人們就都知道他的熱病到了時候了,活不了多久啦,十天半月新藥還不到,那他就該走掉了,該要下世了。
就要死去了。
可讓他每天都在這唱墜子,心裡暢快著,也許他的命簡簡單單就能撐過十天或半月,撐過一個月或者兩個月。就讓他唱著墜子了,就都來聽他唱著墜子了。
我爺提著一壺開水從他住的地方走過來,拿了兩個碗,對著臺下的人群喚:“你們誰喝水?”又問了幾個年長的:“喝不喝水呀”。待都說了不喝時,他就把壺和碗放在戲臺一角上,對著快下世了的馬香林,大著聲音說:“開始吧,月亮都升了上來啦。”
唱就開始了。
也就開始了。
一說開始了,丁香林身上就出了奇蹟來。他試著他的弦。他的弦原是調好的,可他還是要在臺上調著試一試。原來他坐在臺上等著開始時,是沒有啥兒異樣的。白頭髮、青瘡豆,黑嘴唇,都知道那是要死的前兆呢,可一說要開始,試了兩下弦,他的臉上忽然紅潤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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