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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晨吐得厲害,還不僅限於每天早上的那幾個小時。現在我可以自我解嘲了,但是,那個時候,想憋住嘔吐,避免弄髒蒙面長袍的面紗可真不是說笑的。我想,沒有哪個母親需要像我一樣,不得不拿起頭巾,把頭向前傾,對著兩腿之間的空地,抑制住本能,以免吐到膝蓋上。
我幾乎吃什麼吐什麼,這真是個大麻煩,尤其是我拿到哥哥的字條的那一天。拿到之後我按照上面的說明立馬動身去找他老舊同事的家。我哥哥知道,找這個老同事幫忙肯定要費很大的勁兒,但再怎麼費勁也得一試。
一進入屋子我就感到渾身不自在,但當我把目光投向陰暗處,我意識到心裡仍然湧起無限的感激之情。儘管大多數阿富汗人十分貧窮,但他們依然很自豪。他們為自己的家庭自豪,無論這個家有多簡陋,他們總會給客人沏茶、端食物、拿糖果。或許正因為如此我才被客廳裡的可怕景象所震驚。客廳地板汙穢不堪,顯然好久沒有打掃清洗了。我真想把地毯拿到屋外,好好撣一下灰塵。牆壁也好久沒擦拭了,我也很想把窗戶開啟,讓光線照進來,讓新鮮空氣透進來,驅散滿屋子的發黴氣味。
迎接我的是女主人。這時我才發現,她是個很淳樸的婦女,應該從來沒受過任何教育,她迎接客人的方式、走路的儀態都顯得相當拘謹笨拙。環顧一下房間,我看到她有一排的孩子,臉上髒兮兮的,還有大家庭裡的其他成員,一個比一個骯髒。於是,我明白房間裡的氣味是怎麼來的了。
我找不到一處乾淨的地方,所以只好在一處略微不那麼髒的地方蹲下來,心裡噁心得不得了。儘管我已經在屋內了,而且還打算耐心等待好長一會兒,但我不打算把蒙面長袍脫掉。我漸漸地習慣了怎麼對付塔利班了,第一條原則就是有耐心。我被告知,20分鐘後可以見我哥哥的老同事了,但我心想,如果有必要,就算等上一天也不要緊。這時我已經不再那麼擔心哈米德了,如今回過頭來想想覺得當時的自己真是奇怪。哈米德有我哥哥在牢中和他作伴,這於我是一個很大的安慰,他們倆一定能夠從彼此身上獲得慰藉,無論敵人對他們施加怎樣的折磨。
我坐下來等著,無聊地看著女主人將其中一個兒子那又黑又綠的鼻涕拭去。我想跟她寒暄,但不是很順利。我突然發現,在一間髒兮兮的屋子裡,在一個髒兮兮的房間裡,等待一個髒兮兮的男子,是很難做到文明的。而就是這麼個髒兮兮的男人竟然是政府的國防顧問,就連自己的家都這麼汙穢,老婆和孩子無人照料,你還能指望這樣的官員整出怎樣的國家來?如果阿富汗都是這幫文盲執政,那還能有什麼希望?一想到這裡,我不禁打了個冷戰。我聯想到,如果連塔利班的高階顧問家的客廳都如此破舊,那麼塔利班的監獄要糟糕到何等程度?後來,男主人終於出現了,跟其他人一樣粗俗,一樣的不修邊幅,和我預料中的當權者大相徑庭。我對他說,哈米德和我哥哥被關進監獄了。他聽了,一點兒也沒有覺得煩,還說他還牢牢記得我哥哥。他耐心地聽我講述事情的經過,並向我保證一定讓他們得以釋放。他說去打幾個私人電話,讓我先等著,然後就走開了。我又坐回到髒兮兮的地板上去,儘量調整心態去適應這骯髒的環境,然後耐心等待。房間裡的臭味沒有了,應該是我的鼻子習慣了的緣故吧。
過了好久,男主人終於再次出現,但帶來的訊息不是那麼令人振奮。他嘆了口氣,看著髒兮兮的雙手,告訴我說釋放他們需要時間。他保證密切關注事態的進展,一有訊息就跟我聯絡。從他的語氣可以聽出那不是百分之百的真誠,好像是一副迫不得已才出手相救的姿態,很明顯他不會花大力氣去做。我聽了有點擔心,垂頭喪氣地回了家。哈米德因為上次的監禁,身子才剛剛開始恢復,現在仍然很虛弱。這時的空氣開始變得寒冷乾燥起來,時值深秋,冬雪開始在城市遠處的山上降落。很快,喀布林也將被積雪覆蓋,氣溫會降低至零下15攝氏度。我能想象得到,哈米德和我哥哥在冰冷的監獄院子裡互相依偎著取暖,身上穿的還是被捕時的衣服。沒有暖和的夾克,沒有馬夾,沒有羊毛襪子。一想到哈米德的腳指頭凍得發紫我就緊緊咬住嘴唇,竭力忍住了淚水。我不知道丈夫孱弱的身子還能撐多久,他的腦袋是智慧和力量的堡壘,無論受到怎樣的折磨都能夠默默忍受。但是,每一個人都有生理上的臨界點。夜間,在凜冽的寒風中,連呼吸一下都會很痛。我知道,哈米德的臨界點快要到了。
第二天早上,我還是老樣子——彎著腰,站在廁所旁,拼命狂吐。但這天的晨吐多了個理由。前一天晚上下過雪,就在從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