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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突兀的平靜讓他更覺得無措,就像下樓時一腳踏空,心裡空蕩蕩的,說不出的難受,他近乎吃力地說:“我們——能不能談一談?”
“有什麼好談的。”她輕描淡寫地說,“我知道那天晚上你喝醉了,我就當被瘋狗咬了一口。”她甚至衝她笑了笑,“把你比瘋狗了,別生氣。”
他看著她,想起許多事情來。他想起邵振嶸帶她回家的時候,自己看到她的第一眼,是在想什麼呢?他一次一次把她撿回家,那樣可憐,是在想什麼呢?在那個孤島上,重新看到她的睡顏,又是在想什麼呢?從傷痛中醒來的時候,他以為她已經死了,他固執地睜著眼睛看著雷宇濤,旁邊的人一樣樣地猜,猜他是什麼意思,最後還是雷宇濤猜到了,才帶了她來見他。看到她安然無恙的那一剎那,自己又是在想什麼呢?一點也記不起來了。他從什麼時候愛上她,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為什麼會愛上她,他自己都不知道。就像不知道一朵花為什麼會開,就像不知道彩虹為什麼會出現在雨後的天空,就像不知道嬰兒為什麼會微笑……等他知道的時候,卻已經晚了,只記得那天晚上,她在自己身下顫抖著哭泣,所有的幸福早就被他自己一手斬斷了,連他自己都明白。
最開始絕望的一個,其實是他。
他以為有機會彌補,在出了車禍之後,在她陪伴自己的時候,在她開始溫柔地對自己笑的時候,在她用她的雙臂抱緊自己的時候。在她雖然拒絕,但是沒有反抗的時候。可是她提都不提,她刻意忘記,她就只痛恨他強迫她的那一次。就像車禍後的一切不曾發生,就像之前她只是可憐他——她就只是可憐他。
他掙扎了那樣久,拼盡了全部的力氣,卻沒有掙開這結果。她就在他面前了,可是隔得太遠,再觸不到。
他沒有生氣,只是她如此抗拒的姿態令他覺得無法忍受。
他已明白,終究是無路可退。
她的神色已經略有不耐:“雷先生……”
“曉蘇,”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這樣親暱的兩個字,可是隔著千山萬水,連夢裡都吝嗇得不曾出現,他茫然地看著她,聽到自己喃喃的聲音,“能不能把這孩子留下來?”
“生下來?”她幾近譏諷地嘲弄,“您還沒結婚呢,像您這樣的人,一定會娶一位名門閨秀。想我這樣的人,怎麼配給您生孩子?”
結婚兩個字狠狠地抽中了他的心,他曾經垂死掙扎過,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明知道不可能,所以才會在雷宇濤面前說破。正如借了雷宇濤的手來絕了自己最後一分殘存的念想。就像是被癌症的痛苦折磨得太久的絕症病人,最後輾轉哭號,只求安樂一死。他曾經那樣忍耐,連頭疼欲裂的時候他仍舊可以忍耐,但卻忍不住這種絕望,終究還是逼她說一句話來讓自己不再做夢。
他鬆開手,如釋重負地看著她,終於笑了笑:“那換家好點的醫院吧,校醫院做手術不安全。”
她不明白他怎麼突然就鬆了口,但他臉色很平靜:“我來安排,你放心。”
他離開了房間,她精疲力竭,像是渾身的力氣都在瞬間被抽得一乾二淨,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枕頭軟軟的在臉頰旁,棉質細密而溫柔的觸感,她竟然就那樣沉沉睡去。
她睡到天黑才醒,睜開眼睛後許久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床對面是從天到地的落地窗,房間裡又黑又靜,就像是沒有人。
她漸漸想起之前的事,起身找到自己的鞋。樓下空蕩蕩的,門關著她出不去,她穿過客廳走到後院,看到一個人坐在院子裡。
夜幕四垂,遠遠可以看見天角城市的紅光,彷彿微暈的醉意。他沒有喝酒,非常清醒,也非常警醒,回過頭來看著她。
最後還是他先說話:“醫院已經安排好了,明天我陪你去。”
她幾近嘲諷:“謝謝。”
他沒有被她激怒,反倒是淡淡的:“我做錯了事,我收拾殘局。”
陌生而疏離,卻重複著虛偽的禮貌,她壓抑住心中洶湧的恨意。她做錯了事,卻付出了一生為代價。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以近乎輕蔑的方式,硬生生將她逼到了絕路上去。
如果給她一把刀,她或許就撲上去了,但她冷靜而理智地站在那裡,隱約有桂花的香氣,浮動在夜色中,這裡看不到桂花樹,卻彷彿有千朵萬朵細黃的小花正在盛開。那香氣甜得似蜜,浸到每一個毛孔裡,彷彿是血的腥香。
他聯絡的仍舊是傢俬人醫院,不過因為是外資,規模看起來並不小。所有應診皆有預約,所以偌大的醫院裡顯得很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