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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著吳義的動態。靜悄悄地,連聲咳嗽都聽不見。
忽然,蹄聲隱隱。也不過剛剛注意到它,人馬便已在街口出現,一黑一白,兩騎怒馬,賓士如飛。看這如在疆場衝鋒的來勢,閒人嚇得紛紛躲開,讓出一條極寬的路。等兩騎馬到,雙雙一勒,都是一聲長嘶,前蹄上揚。前面那人,就馬直立之勢,輕巧巧往下一滑,將韁繩拋了給他的同伴,抬頭一看,大喊一聲:“師父!”隨即奔了上來。
淳于意五姊妹及衛媼,一看到那張臉,頓時目瞪口呆,幾於忘卻人間何世!等她們醒悟過來,異口喊一聲:“阿文。”紛紛圍繞車前時,緹縈卻跺一跺腳,悄悄轉身,消失在人叢中了。
誰也沒有發覺她失蹤,包括淳于意在內,眼光都只落在朱文身上。飽受刺激、精神疲累恍惚的淳于意,看著服裝華麗,鞍轡鮮明的朱文,恍如夢寐,似熟識,似陌生。心中也渾然不辨自己的感覺,是酸辛,是歡喜,只茫然地想著朱文在自己身邊的那些歲月,就像偶然想到兒時的光景那樣,但覺遙遠寥漠,如同隔世。
然而也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神情。四姊妹你一言,我一語,都爭著在向朱文問話。他有太多的話,這時卻無從說起,所急於要表明的是,為報師恩,來共患難。然而這話也可暫時不說,要緊的是,得想想眼前可以做些什麼?
於是他撇開四妹妹,只仰臉向淳于意說道:“師父,我從長安得信趕回來的。帶了個朋友來,可以幫我們的忙。你老放心,我送你到長安去。此刻我先跟我朋友談一談再說。”
“好極了,”二姊介面說道:“正少你這個人。阿媼跟五妹——呀!緹縈!”
果然,環視搜尋,不見緹縈的蹤影,四姊妹無不訝異,只有淳于意與衛媼有所意會,但做父親的又不如盡知緹縈心事的衛媼,更瞭解得透徹。淳于意只知女兒心恨朱文,故意避開。而因愛生恨,且還怕羞,這微妙神秘的情竇初開的少女心理,卻唯有衛媼能夠識破。
緹縈與朱文的情形,最隔膜的是大姊,因而也就數她最著急:“到哪裡去了呢?該去找一找!”
“不用去找,也不用管她,回頭自然會來。”衛媼看著略有些困惑的朱文說:“你有話跟你的朋友說,就快去吧!時候不早,想來就要動身了。你快去快來,我還有要緊話說。”
朱文這似乎才想起自己要辦的事,答應一聲,匆匆走了。再看吳義,已不在車旁。於是四姊妹,先扶著淳于意在車上坐了下來,有一番依慕陳訴。衛媼卻不去管這些,只把一雙眼瞪住了朱文和他的朋友。
朱文的朋友要比朱文大好幾歲,一般也是毫不在乎的勁兒,手執韁繩,含笑而立,有種說不上原因的顧盼得意。但細細看去,另有一股精悍之氣,是朱文所沒有的。他也穿著華麗,而且是膏樑子弟講究衣著的那種華麗,與朱文的穿得有些暴發戶的味道不同。這是個什麼樣的人呢?以衛媼的眼光閱歷,竟也無從識其端倪了。
等朱文走了過去,略略交談數語,只見他們一齊轉身,向行館大門望著,衛媼也轉過臉去,看到正有四名獄吏出來,走在前面的吳義和艾全——他遠遠地就揚手招呼,接著搶步上前,與朱文的朋友,拉手拍肩,是好友異地相逢,十分高興的樣子。
然後,衛媼看到朱文的朋友在為朱文和艾全介紹。兩個人往前一湊,變成三個人的密語。艾全的個子高,微微偏腰聽著,不住點頭。看這模樣,艾全不但跟朱文的朋友有交情,而且相當尊敬。
片刻工夫,密談似乎有了結果,艾全回身招手,把吳義喚到跟前,低聲囑咐了幾句。吳義便即轉身,徑自往囚車這面走來。四姊妹不由得又緊張了。
“你看!”四姊眼尖,拉一拉身邊衛媼的袖子:“這一刻的神氣跟剛才不同!”
不錯!是不同了。剛才是滿臉的煞氣,一望而知要來找麻煩,此刻卻是心平氣和的神態,在沒有領教過他的人看來,甚至可說是笑意迎人。
“別多說!”衛媼這樣低聲告誡了一句,走上兩步,迎著了吳義,先開口問道:“吳公有什麼吩咐?”
“不是說該給倉公稍留體面嗎?”吳義改了稱呼,不再指斥淳于意是犯人了,“不過我們的公事也不能不顧。我有個計較,可以兩全。”
“好極了。”衛媼欣然答道,“請教!”
“換一輛車子好了。最好是帷車,要寬大些,我們派一個人跟倉公坐一車。這樣,倉公的體面也保住了,我們的公事也交代了。只是車蓋照例要去掉……”
“使得,使得!”衛媼喜出望外,搶著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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