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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以後還有幾輛,不過普通行旅所用的帷車。但最後一輛便大不相同了,無帷無蓋,光禿禿一輛破舊不堪的小車。一看這輛車,衛媼第一個就覺得心酸,這輛車是囚車!果然,別的車子都停在行館門前,只有那輛囚車,越次向前,越過行館大門,左折沿圍牆駛入夾弄。那是由側門進入行館後院,讓獄吏料理淳于意上車去了。
“啊呀!不好!”衛媼失聲一喊,目瞪口呆。
一般都是怵目驚心、泫然欲涕的五姊妹突然間聽得她這一聲,無不嚇得身子一抖。五雙如受驚小鹿的眼睛,齊齊落在她臉上,倉皇問道:“怎的?阿媼!”
衛媼連看她們一眼的工夫都沒有,睜大了一雙昏花老眼,環顧搜尋,一眼瞥見虞蒼頭,頓時起腳,也不知她哪來的氣力,雙手亂推,推開閒人,跌跌撞撞地直奔了過去,口中大喊:“虞公,虞公!”
“啊!”虞蒼頭緊走兩步,迎著了她說:“我正覓你。內史已經跟左官說妥了,準你們隨著官差一起走,只是在城裡得要避一避。你們先到西城等候吧!”
“噢!多謝!虞公,還有一番下情,務必要請你成全。”衛媼向行館大門看了一眼,又說:“可能借一步說話?”
語氣配合著眼色,她要找個僻處談話的意思,虞蒼頭自然明白。好在行館的守衛,盡皆熟識,便徇從她的希望,悄悄答道:“好吧!跟我來。”
進了行館大門,右首就是司閽的小屋,正好空著。衛媼想想時機緊迫,來不及細說緣由,一掀衣襟,摸出一餅黃金,雙手奉向虞蒼頭,用很輕但很清晰的聲音說道:“拜託虞公,向那幾位獄吏託個人情,起解之時,務必為犯人稍留體面。”
如何叫做“稍留體面”?虞蒼頭得要略想一想,才能明白,但仍不免躊躇。
“事不宜遲,千萬拜託。”衛媼把那餅黃金,硬塞向他手裡。動作竟是帶著強迫的意味了。
“事情有些難處。內史這兩天特別叮囑,在倉公這件案子上,諸事小心。”虞蒼頭稍一沉吟,表情忽然變得輕快了:“我們走正路辦,我替你悄悄跟內史去說一句,讓內史跟差官一提,無有不允之理。”
這一轉折,就慢了些。但此刻再無絲毫工夫可以花在商議上。衛媼所求的是快,因而一疊連聲地說:“好!好!快講吧!”
交還了那餅黃金,虞蒼頭真個疾步進內。衛媼有些打不定主意,不知是否要在這裡等著,聽一個回話?就在這沉吟的片刻中,陡然聽得人聲嘈雜、高亢淒厲的哭聲,入耳令人心悸!
“壞了,壞了!”衛媼連連頓足,右手扣著左腕,指甲入肉——皮肉的苦楚,遠不抵心頭的慘痛。事事顧慮周詳,偏偏就漏了這頂要緊的一著,她覺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原諒自己。
嘈雜的人聲倒是低了些,哭聲卻一陣高似一陣,石板地上,那種桀騖梗澀的聲音,衛媼人在門內,雙眼卻彷彿在門外,那幅怵目驚心的景象,很清晰地展現著。她的雙腿發軟,挪動不得一步,從來沒有這樣氣餒過。
忽然,隨風飄來動人心魄的聲音:“阿媼——阿媼呢?阿媼——”那是緹縈在喊。
悽苦的呼喊,為衛媼帶來勃發的勇氣,踉踉蹌蹌地衝出門外。第一眼就看到那輛囚車,立刻,她也忍不住哭了。
那是噩夢;那是大病發燒、魘幻中所見的魑魅;那是女巫作法所拘來的惡鬼!
一向看來是沉毅中顯得飄逸清雅的淳于意,被作踐得不成人形了,頸上枷著“鉗”、腳下鎖著“釒大”,一上一下兩梯刑具的鐵鏈,恰好拴在車上那根為了擎蓋用的木柱上。雙手雖未綁住,但直挺挺地鎖得上下不能動彈,那雙閒散的手,彷彿沒有個擺處,只好軟軟地垂著。一身偷工減料的赭色囚衣,又破又髒,胡亂裹在身上,用條草繩束住,敞著胸口,露出了嶙嶙瘦骨。就這樣已經夠了。衛媼不忍也不敢再去看主人的臉。
這時囚車正從行館左面的夾弄中駛出來,那五姊妹追逐在車子兩旁,且哭且號。車快人慢,有些跟不上,攀不住,但快到行館正門前時,囚車慢了下來,漸漸地,恰好在衛媼面前停住。
衛媼不自覺地跪了下來,仰面顫聲喊道:“主人!我在這裡!”
等她一跪,五姊妹也都隨著她一起跪下。那一片哭聲,真個驚天動地,老遠老遠的行人都聞聲趕來看個究竟,行館門前黑壓壓數不清的人頭,但都是默默無語,面有側然之色,而且許多人把頭低著,很明顯地表示出對倉公的同情和敬意。
然而淳于意卻似乎領略不到這一層意思,每一道投射過來的視線,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