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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祥書院。曾國藩青衣布履走出轎門,進了書院。嘉祥書院為著接待曾國藩,特為放了幾天假,書院裡冷冷清清的,只有一個老者佇立在門口。曾廣莆介紹:“這是在書院裡教書的曾老先生,也是宗聖的後人。他是興字輩的。”
第三章 三辭江督(23)
“老先生是我的叔輩了。”曾國藩和氣地說。
“豈敢,豈敢!”曾老先生慌得忙打躬作揖。
曾國藩看這老先生約有六七十歲年紀,頭頂已基本禿光,幾根細長的白頭髮鬆鬆垮垮地扭在一起,用一根舊黑布條扎住,身上一件藍不藍、白不白的長衫,大大小小有七八個補丁,腳上的布鞋破舊,鞋梁用草繩代替,左腳還露出一隻黑瘦的光腳趾。他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抬頭打量著四周。這裡號稱嘉祥書院,是縣城裡唯一一個讀書之處,其實只有一間正屋,供學生們上課用。另有一間低矮的偏房,是曾老先生的臥房兼廚房。牆腳邊開出一塊兩丈長、一丈寬的菜土,種了些青菜瓜豆之類。
曾國藩剛剛坐定,嘉祥縣令程繩武帶著縣衙門的官吏和曾氏家族有點頭臉的人物都來了。程縣令一再道歉未能遠迎。曾國藩說他是回嘉祥謁祖廟,並非辦公事,事先未通知,不怪他。少頃,從縣衙門抬來了兩桌酒菜。程縣令和曾廣莆一左一右地陪著,殷勤相勸。吃完飯,稍為休息片刻,眾人簇擁著曾國藩前往宗聖廟。
一到嘉祥縣,見到嘉祥書院和書院裡的教書先生之後,曾國藩就開始對宗聖廟擔心起來。走了一會兒,曾廣莆指著前面一座小屋說:“這就是宗聖廟。”
曾國藩先是一怔,不敢相信,繼而是一股淒涼悲哀的情緒湧出。這是一棟魯西南常見的莊稼人的住宅。正面一扇矮簷木門,四周圍著一道一人高的土牆,牆頂糊著用來擋雨水的高粱稈,牆上大大小小的窟窿隨處可見。推開大門,現出一間年久失修的舊瓦房。瓦隙里長著高高低低的茅草,鳥雀在草叢中飛來飛去。左右兩個窗戶,窗欞殘缺不全。大門兩邊的楹柱似乎漆過油漆,但已剝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黑黑的乾裂的柱身。倘若不是門頂上掛著一塊“宗聖廟”的豎匾,怎麼也不可能令人想起這便是建於曾參老家的聖廟。不要說遠遠不如孔廟,就是比起孟廟、顏廟來也相差得太遠了。但這畢竟是祭祀先祖的廟宇,曾國藩仍整肅衣冠,對著正面那座色彩斑駁、通體不成比例的泥塑曾參像,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禮。曾廣莆帶著族人跟在後面跪滿一大片。
心緒蒼涼的曾國藩本想對著宗聖說:“曾氏後裔式微,致使祖先蒙塵,與孔、孟、顏族相比,羞愧難容,擬捐銀兩萬兩,重建聖廟、書院,振興曾氏家族。”轉念一想,兩萬兩銀子從何處拿出?自己的養廉費大部分都分寄給了那些陣亡將領的遺孤,剩餘部分也賙濟給各地書院,供那些窮民小戶計程車子膏火之資。大半生的積蓄也最多不過兩萬餘兩銀子,還有許多必不可少的開銷,不能都用在這裡。軍餉雖多,但那是絕對不能用來修曾氏一族祖先廟宇的。再說,宗聖誕生之地貧困到如此地步,宗聖後人衰敝到這等模樣,也是天數,非人力所能遽振。曾國藩在曾參塑像前沉思多時,最後祝道:“宗聖在天之靈安妥,七十代不肖孫國藩虔誠禱告,願我聖祖保佑剿捻軍事順利,捻亂早日平息,百姓早得安樂,國家早得昇平,待海晏河清、國泰民安之時,不肖孫再來叩謁我聖祖,率合族人重修廟宇,擴建書院,讓聖祖道德文章世代相傳,永不中斷。”
禱完起立,曾廣莆開啟後門。後面還有一間屋,名曰啟聖廟。傳說當年曾參在這裡“吾日三省吾身”,併為之取名曰養志樓。曾國藩見啟聖廟更不如宗聖廟,半邊牆已倒塌,未倒的部分也朽敝不庇風雨。他在院中站了站便出來了。曾廣莆說:“孫子家就在廟邊不遠,已備下涼茶,請叔祖賞臉,到孫子屋裡坐坐。”書包 網 。 想看書來
第三章 三辭江督(24)
曾國藩也想見見宗子家的情況,便點頭同意了。
出宗聖廟向左拐,走過百來步,便到了五經博士的家。住宅佔地面積倒不小,但只有兩間舊屋,從地面上儲存的痕跡可以看出當年鼎盛時期的概貌:高大的頭門、二門,寬廣的堂屋、迴廊,以及約有百把丈長的圍牆。可是現在一概頹毀無存。曾廣莆在空坪上擺了兩張桌子,上面放了些茶水、果點。曾國藩略坐一坐,站在門口看了一眼宗子的內室。
內室窄小陰暗,擺設簡陋不堪,就連雍正皇帝親賜的“省身念祖”匾也無懸掛之處,只庋置於一張舊桌上。曾國藩在心裡嘆息不已:宗子家尚且如此,宗聖後裔的狀況可想而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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