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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當年志大驕,旁觀目眩已播搖。漫誇百獸能率舞,此日奢華即盜招。
那時祿山所屬諸番部落的頭目,聞祿山得了西京,都來朝賀。祿山欲以神奇之事,誇哄他們。乃召集眾番賜宴於便殿,對眾人宜言道:“我今受天命為天子,不但人心歸附,就是那無知的物類,莫不感格效順。即如上林苑中所言的像,見我飲宴,便來擎杯跪獻;那個廄中的馬,聞我奏樂,也都欣喜舞蹈,豈非神奇之事!”眾番人聽說,俱俯伏呼萬歲。那祿山便傳令,先著像奴牽出像來看。不一時,像奴將那十數頭馴像,一齊都牽至殿庭之下,眾番人俱注目而觀,要看他怎麼樣擎杯跪獻。不想這些像兒,舉眼望殿上一看,只見殿上南面而坐者,不是前時的天子,便都僵立不動,怒目直視。像奴把酒杯先送到一個大像面前,要他擎著跪獻。那像卻把鼻子捲過酒杯來,拋去數丈。左右盡皆失色,眾番人掩口竊笑。祿山又羞又惱,大罵道:“孽畜,恁般可惡!”喝把這些像都牽出去,盡行殺訖。於是輟宴罷席,不歡而散。當時有人作詩譏笑道:
有儀有像故名像,見賊不跪真倔強。堪笑紛紛降賊人,馬前屈膝還稽顙。
祿山被像兒出了醜,因疑想那些舞馬,或者也一時倔強起來,亦未可知,不如不要看它罷。遂命將舞馬盡數編入軍營馬隊去。後來有兩匹舞馬,流落在逆賊史思明軍中。那思明一日大宴將住,堂上奏樂。二馬偶繫於庭下,一聞樂聲,即相對而舞。軍士不知其故,以為怪異,痛加鞭垂。二馬被鞭,只道嫌他舞得不好,越發擺尾搖頭的舞個不止。軍士大驚,榻棒交加,二馬登時而斃。賊軍中有曉得舞馬之事者,忙叫不要打時,已都打死了。豈不可笑?正是:
像死終不屈節,馬舞橫被大杖。雖然一樣被殺,善馬不如傲像。
話分兩頭,不必贅言。只說祿山在西京恣意殺戮,因聞前日百姓乘亂,盜取庫中所藏之物,遂下令著府縣嚴行追究,且許旁人汗告。於是株連蔓引,搜捕窮治,殆無虛日。又有刁惡之人,挾仇誣首,有司不問情由,輒便追索,波及無辜,身家不保。民間雖然無日不思念唐王,相傳皇太子已收聚北方勁兵,來恢復長安,即日將至。或時喧稱太子的大兵已到了,百姓們便爭相奔走出城,禁止不住,市裡為之一空。賊將望見北方塵起,也都相顧驚惶。祿山料長安不可久居,何不早回灘陽;乃以張通儒為西京留守,安忠順為將軍,總兵鎮守關中;又命孫孝哲總督軍事,節制諸將,自己與其子安慶緒,率領親軍,又諸番將還守東都,擇日起行。卻於起行之前一日,大宴文武官將,於內府四宜苑中凝碧池上,先期傳諭梨園子弟,教坊樂工,一個個都要來承應。這些樂工子弟們,惟李謨、張野狐、賀懷智等數人,隨駕西走,其餘如黃幡綽、馬仙期等眾人,不及隨駕,流落在京,不得不憑祿山拘喚,只有雷海青託病不至。
那日凝碧池頭,便殿上排設下許多筵席。祿山上坐,安慶緒侍坐於旁,眾人依次列坐於下。酒行數巡,殿陛之下,先大吹大擂,奏過一套軍中之樂,然後梨園子弟、教坊樂工,按部分班而進。第一班按東方木色,為首押班的樂宮,頭戴青霄巾,腰繫碧玉軟帶,身穿青錦袍,手執青幡一面,幡上書東方角音四字,其字赤色,用紅寶綴成,取木生火之意。幡下引樂工子弟二十人,都戴青紗帽,著青繡衣,一簇兒立於東邊。第二班按南方火色,為首押班的樂官,頭戴赤霞巾,腰繫珊瑚軟帶,身穿紅錦袍,手執紅幡一面,幡上書南方徵音四字,其字黃色,用黃金打成,取火生土之意。幡下引樂工子弟二十人,都戴絳絹冠,著紅繡衣,一簇兒立於南邊。第三班按西方金色,為首押班的樂宮,頭戴皓月巾,腰繫白玉軟帶,身穿白錦袍,手執白幡一面,幡上書西方商音四字,其字黑色,用烏金造成,取金生水之意。幡下引樂工子弟二十人,都戴素絲冠,著白繡衣,一簇兒立於西邊。第四班按北方水色,為首押班的樂宮,頭戴玄霜巾,腰繫黑犀軟帶,身穿黑錦袍,手執黑幡一面,幡上書北方羽音四字,其字青色,用翠羽嵌成,取水生木之意。幡下引樂工子弟二十人,各戴皂羅帽,著黑繡衣,一簇兒立於北邊。第五班按中央土色,為首押班的樂宮,頭戴黃雲巾,腰繫密蠟軟帶,身穿黃錦袍,手執黃幡一面,幡上書中央宮音四字,其字以白銀為質,兼用五色雜寶鑲成,取土生金,又取萬寶土中生之意。幡下引樂工子弟四十人,各戴黃綾帽,著黃繡衣,一簇兒立於中央。五個樂官,共引樂人一百二十名,齊齊整整,各依方位立定。
才待奏樂,祿山傳問:“爾等樂部中人,都到在這裡麼?”眾樂工回稱諸人俱到,只有雷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