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部分(第3/4 頁)
棄。她的心忍受著痛苦的煎熬,而且還莫名其妙地混雜著一種飢餓感。
她把那包無花果藏在工作服裡一處鬆開一道口子的縫邊裡。快八點了,差不多是她到四樓那間閣樓辦公室去的時間了,她再也忍不住想吃點果子。她偷偷躲在樓梯下的一個很大的木架子裡(在裡別人看不見她),迫不及待地撕開了玻璃紙。當小小的果子伴著一股淡淡的香甜味滑進喉嚨時,她忍不住流下一串淚水。她一個接一個飛快地吃著,非常興奮,顧不得為手指和下巴沾上的粘粘的果汁而害躁。她的眼睛迷糊不清,心快活地亂跳。她多站了一會兒。等無花果全部沉入肚子,大腦也稍稍清醒之後,她才開始慢慢往樓上走去。但這段不長的歷程卻被兩件難忘的非常事件所打斷,使這段記憶永遠刻上了霍斯家陰霾的早晨、下午和夜晚的可怕印跡……
有兩處樓梯的轉角處——分別在斜頂小屋的下面和地下室的上面——向西開著窗戶。每次從那兒經過時,蘇菲都會移開目光,但卻從沒有做到過。這裡能看見一些無法形容的景象:近處是一片棕色的光禿禿的地,一小片木頭搭建的營房,外面是一圈電網和一排極不協調的白楊樹;但車站的月臺,即每次“選擇”進行的地方也出現在這一畫面裡。每次都有一列列棚車停在那兒,成為整個畫面的暗褐色背景,與模糊不清的兇殘、暴力和瘋狂的場面混在一起。那個月臺距離霍斯家不遠不近,近得無法忽視,遠得無法看清。蘇菲後來回憶說,它可能就是她自己到奧斯威辛時駐足的那個水泥站臺,於是她總想避開這場景,想把從這個位置上看到的有如陳舊的無聲紀錄片似的景象從記憶中抹去,抹去高高舉直的來復槍託,從車廂裡拽下來的死屍,以及被踐踏在地的軀體。
有時她感覺不到一點暴力的跡象,只有一個秩序井然的可怕印象:排列整齊的人群順服地形成長隊慢慢地消失在視野中。那月臺太遠了,聽不見任何聲音。犯人樂隊迎接每次列車到來時的音樂聲,衛兵的叫喊聲和狗吠聲都被距離抹去了,整個畫面啞然無聲,只偶爾傳來一兩聲槍聲。這幕場景像在真空中上演的啞劇,沒有悲慟的哭號和驚恐的叫喊,沒有人們來到地獄門前時發出的一點聲音。也許正是因為這個原因,蘇菲在上樓時總是忍不住會瞥上一兩眼,感覺自己正在爬上一個永無止境的山峰。現在也是如此。她看見一列列剛剛到站還沒開始卸“貨”的棚車,黨衛隊衛兵們迅速地圍上前去。她從霍斯前天收到的清單中得知,那天有二千一百個猶太人將分乘兩列火車從希臘而來。
看得差不多時,蘇菲才轉過身去推開會客室的門。她必須經過這兒,走到通往樓上小屋的樓梯。那臺斯特朗伯格·卡爾森留聲機正傳出一個女低音哀怨的歌聲,威爾曼恩——那個女管家正站在那兒傾聽著。她一邊跟著哼哼,一邊用手在一大堆絲綢內衣裡粗魯地翻弄著。她一個人站在那兒,房間裡灑滿陽光。
威爾曼恩(蘇菲急著快速透過時注意到)穿著一件女主人賞給她的舊晨衣,腳趿一雙上面綴有巨大粉紅色絨球的同顏色拖鞋,染成棕色的頭髮全是卷兒,粗糙的臉上泛著紅光,哼出的曲子完全跑了調。蘇菲從房間經過時,她轉過身來,用一種並非不愉快的眼神看著她。那神情裡有一種說不清的詭計,因為那張臉是蘇菲見過的最令人不快的臉。(我在此的描述缺乏說明力,因為我只能引用蘇菲的原話。在那個夏天,她對這個女人做了摩尼教式的回憶:“如果你真要寫的話,斯汀戈,你就說這個威爾曼恩是我見過的惟一美麗的人——不,其實她一點兒不漂亮,而是街頭妓女常有的那種好看而冷峻的長相,唔,或者說是因內心的邪惡而造成絕對醜陋的漂亮女人,是某種完全醜陋的人。我看了她一眼,全身的血一下子變得冰涼。”)“魔鬼。”蘇菲小聲嘀咕了一句,想從她身邊溜過去。但威爾曼恩突如其來的一聲尖叫抓住了她:“等等!”雖然德語本身發音響亮,但這聲音幾乎是吼叫。
蘇菲轉過身面對著她。奇怪的是,雖然經常見面,但這是她們第一次說話。那女人臉上的表情並不可怕,相反地還有著某種鼓勵的親切感。但蘇菲覺得兩隻手腕上的脈搏狂跳不已,嘴也幹了。“不為愛哭泣”,房間裡仍響著這首歌,滿是淚水的哀怨聲在四面牆上回蕩著。光彩斑斕的灰塵在斜射進來的晨光裡,在堆滿裝潢精美的大衣櫥、書桌、鑲金沙發以及櫃子椅子的寬敞房間裡飛揚。蘇菲心想,這不是一個博物館,而是一個巨大的倉庫。突然她注意到這間會客室和她身上的工作服一樣,也散發著消毒劑的味道。那女管家突然怪怪地說:“我想給你一點東西。”她聲音很輕,微笑著,用手指撫弄著那一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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