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部分(第3/4 頁)
房間裡突然安靜下來。在這短暫的靜寂中,蘇菲似乎透不過氣來。她繼續想象著吉恩的樣子,那張微微張開的嘴,藍色的眼睛在司令官和這個男中音的男人身上徘徊——他不再是夢中襲擊她的那個惡魔了,而只是記憶中的那個陌生人。他曾向她許諾,帶她去來比錫,漢堡,巴伐利亞,波恩。你真年輕!這是同一個聲音曾說過的話。一個女孩!還有,我也是一個有家室的人。她渴望見到吉恩,把他緊緊地摟在懷裡。急迫的心情令她喘不過氣來。(她後來回憶說,她記得她當時呼吸困難。)她也很想看看沃爾特·杜費爾德現在是什麼樣子,但這好奇心在她的腦子裡一閃而過。然而,那聲音裡的某種東西(含有匆忙意味的結束語)告訴她,她就要看到他了。他對司令官說的最後幾句話的每一個字和含義,都深深植入了她的記憶,像唱片的溝紋一樣再也無法磨滅。
那聲音裡有一絲笑意。他說了一句在此之前從未說過的話:“你我都知道,無論怎樣他們都是死路一條。行了,我們不談這個了,猶太人都快把我們弄瘋了,特別是我。如果生產因此受阻,你以為我會向董事會辨說是因為疾病——精神分裂症嗎?真的!”霍斯隨口說了句什麼,模模糊糊地聽不清楚。杜費爾德愉快地回答說,他希望他們明天能再見面。幾秒鐘後,杜費爾德匆匆忙忙從她身邊經過。他顯然沒有認出蘇菲——一個穿著髒兮兮的囚犯,臉色蒼白的波蘭女人,但他無意中碰了她一下。他說:“請!”那種本能的禮貌和風度一如她記憶裡克拉科夫的那位紳士,但那種浪漫的形象已不復存在。他的臉長得圓鼓鼓的,肚子腆了起來。他用手接過斯契夫勒畢恭畢敬遞過來的灰色禮帽戴在頭上。這時她注意到,六年前曾如此打動她的那些完美無缺的手指現在短短的,像一根根半截香蕉。
“那麼,吉恩的事後來怎麼樣了?”我問蘇菲。我又一次覺得我必須知道。在她告訴我的所有事情中,吉恩的命運最令我焦慮不安。(我想我一定把她偶然提到的伊娃的死裝進了腦子,然後又拋到了腦後。)同時我也漸漸明白,她很頑固地把這件事從她的故事中滑過去,似乎對它有所顧慮,彷彿對她來說那是無以復加的痛苦。我對自己的性急有些不好意思,我並不願意觸及她記憶中的這塊傷疤,但某種直覺告訴我,她已經準備揭開這個秘密了,所以我儘量巧妙地引出她的話。這是那個週日,裸泳後的幾個鐘頭,夜色已晚,們坐在楓苑的酒吧。因為已接近午夜,又是安息日即將結束之時,安靜的酒吧裡幾乎只剩下我們兩個人。蘇菲有節制地和我一起喝著啤酒。她已一直不停地說了很久。在她停下來,看看錶,說該回粉紅宮了。“我還得搬家,去我的新住地。”她說,“明早我必須走。我得回布萊克斯托克醫生那兒去上班。天哪,我已忘了我是個職業女性。”她看起來很睏乏,低頭注視著那塊珠光閃爍的奧米茄金錶,是內森送給她的,“三、六、九、十二”四個數字上鑲著四顆小鑽石。我正在盤算它價值幾何,蘇菲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說:“我不該保留內森送給我的這些貴重東西。”她的聲音重又充滿新的哀傷,但與回憶集中營時的語氣不同,或許有更多的傷感。“我想我應該把它們收起來,因為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你為什麼不保留它們?”我說,“他已經送給你了。看在上帝的份上,留下吧!”
“這會使我一直想著他。”她傷感地說,“我仍然愛著他。”
“那就把它們賣了。”我說,心裡有些煩躁,“他活該。把它們送到當鋪去。”
“斯汀戈,別這樣說。”她的話裡並無不滿的意味,接著又加上一句,“總有一天你會明白什麼是愛。”又一陣令人厭煩的斯拉夫式憂鬱。
我們倆都沒再說話。我想著她的最後一句話,那極其平淡的話語裡除了令人心煩的憂鬱外,還有對一個痴情郎的漠不關心。在沉默中,我用我那荒唐愛情的全部力量在心裡詛咒著她。突然我的真實世界又出現在眼前,我不是在波蘭,是在布魯克林。除了蘇菲帶給我的心碎之外,還有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在我的心裡盤旋。焦慮開始襲上我的心頭。我完全沉浸於蘇菲的故事,以至於完全忘了因昨天的被竊我即將成為一個窮光蛋。再加上蘇菲馬上就要從粉紅宮搬走——這讓我真正絕望了。我害怕面臨沒有蘇菲和內森的孤獨,這比我缺錢可怕得多。
我內心一直惶惶不安,一直盯著蘇菲那張憂鬱的萎靡不振的臉。我早已見慣了她這付模樣:手輕輕地矇住雙眼,臉上是一系列無法言說的風雲變幻(我想,她會想些什麼呢?):困惑,驚詫,恐懼,悲傷,憤怒,仇恨,失落,愛,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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