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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天下事總不那麼簡單,他就是一頭野獸,經過十幾年豢養,也不見得會忽然翻臉——不過前天報上就有一則新聞,一個馬戲團的獅子忽然發了神威商羯羅(Sankara,788—820)古代印度不二論吠檀多,把馴獸師幾乎咬死,所以還是不抬這種槓,這種槓抬起來我就認輸,蓋人總是人也。當時報上也略微透露,二位當主子的老爺、太太,並沒有把孩子送到學堂唸書,也沒有把他當成人,只不過當成世界上最便宜的奴隸。轉眼間他已二十多歲,日夜埋頭在小庭園中,不但終身為奴,而且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動不動就罵個狗血噴頭。你還敢要求上學?你還敢要求工錢?打你罵你,你還敢分辯頂嘴?咦,反啦反啦。
柏楊先生說這些,不是歌頌該可憐的孩子殺得好、殺得妙。請別在這上找碴,他殺人自有法律制裁他。我們只是研究這種大恩大德,教人如何去報答乎?偶翻《鶴林玉露》,上面有一段議論,且抄幾句:“韓信未遇時,識之者惟蕭何及淮陰漂母耳。(蕭)何之英傑,固足識(韓)信,漂母一市娼,乃亦識之,異哉。”《鶴林玉露》的作者羅大經先生,是個有名的醬缸蛆,這一段“異哉”,古書上類似這種的記載,車載斗量。那就是,幫助困苦中的朋友時,一定都是看準了他將來可以大富大貴,才算有見識,才算“異哉”。換句話說,要投資就得找個有利潤的事業投資,漂母救濟韓信先生,只不過看他將來要大富大貴。古書上“未遇時”三個字特別多,其目的似乎都在對方將來一定“遇”上,夫“遇”者,“闊”也,我們只能在其中聞到功利味,聞到養豬味,聞不到愛心味也。嗚呼,如果漂母看他將來不會大富大貴,大概就任憑他餓死矣。孟軻先生曰:“惻隱之心,人皆有之。”看來有些人並沒有惻隱之心,而只有投資之心,養豬之心。狄仁華先生說中國人有豐富的同情心,恐怕不包括這些。
不過,望報不望報也是天性厚不厚的問題,有些人固然總是念念不忘人家的壞處,有些人固然同樣總是念念不忘自己對人的好處,但也有些人把幫助人的盛典視為過眼雲煙。——柏楊先生雖宣告過不望報,但心裡卻是望報的,不過表面上故意裝腔作勢罷啦,惟恐讀者老爺誤會我老人家也天性甚厚,特此宣告。
窩裡真言
天底下啥奇事都有,這幾天來,華洋合壁及官商合作的走私巨案,轟然爆發,入獄的入獄,請願的請願,沒收的沒收,查封的查封。姿態百出,萬麗俱臻,一連串上演了當初我們這些小民連做夢都夢不到的特寫鏡頭。
最大的一件事是,一批被關了起來的三作牌的夫人,聯合大請願,說他們的丈夫在臺北刑警隊受到苦刑拷打。有些記者問曰:“你非半仙之體的,怎麼知道你丈夫身受苦刑?”三夫人理直氣壯曰:“我丈夫就是幹刑警的,怎麼不知道?”記者曰:“請問你知道啥?”三夫人曰:“哪有被告到刑警手裡不受刑的?你要是前去採訪,他們準一口否認,可是我們自己人知道得最清楚。”該眾丈夫在刑警隊受刑了沒有,沒有人敢打包票。報上說,檢察官偵訊了一番,認為三夫人沒有證據,控告不能成立。關於這一點,我想檢察官先生大可不必自以為是包青天,受刑而有證據,那是公元前八世紀的幹法啦,不信的話,上上老虎凳試試。有志之士如果湊份子,不妨請三作牌舉行現場表演,就是痛死,都沒有痕跡也。不過我想眾丈夫在三夫人控告之前,可能沒有受到苦刑,即令打兩個耳光,衡諸平常對別人的手段,詩不云乎:“試看剃頭者,人亦剃其頭。”也沒啥了不起,但也絕不會有啥奇特的花樣。蓋無論如何,施刑的和被刑的,昨天還在一塊勾肩搭背,而他們犯的又不是滔天大罪。除非上級有話下來,動刑的成分恐怕很少。但經三夫人聯合這麼一告,沒有把他們救出虎口,是不是當天晚上就搖搖電話,以示薄懲,那就很難說矣。
不過我們感到妙哉的並不在此,反正大家都是三作牌,修理也好,不修理也好,念及後患無窮不修理也好,老子有權先修理了再說也好,我們都不管。管的是三夫人說的那一段話,簡直描繪出一幅活的地獄,使人不敢睜眼。我們可以想到,該眾丈夫案發之前,把小民打了個夠——打了個夠還不算,又義正詞嚴,斥責他們貪贓禍國,違法亂紀。然後儼然正義嘴臉,回到家中,坐上紅色沙發,拉開紅色冰箱,拿出紅色啤酒,灌進紅色肚子,張開紅色尊嘴,罵曰:“他媽的。”三夫人曰:“夫君為何發怒。”三作牌曰:“是那傢伙硬不肯招,點紙菸、扎夾棍、上電梯、坐玉墩,啥辦法都使盡啦,屎尿都出來啦,他還是不招。哼,明天我教他瞧瞧還有更舒服的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