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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有些人搖頭曰:“怪啦怪啦,我們小時候從沒有聽說過哈叫惡補。”這和另一些人搖頭一樣:“我們從前出洋留學,也從沒有聽說過誰不肯回國的。”時代在變,如果我們沒有新觀念來接受逼面而來的現實,仍用古老的想法去想聯。它在中國殷周之際已產生,其後戰國的荀子、東漢的王,恐怕一輩子都難想得通。其實豈止我們小時候沒有這種花樣,就是十年前也沒有這種花樣,現在如果只輕描淡寫地說它是“過度”,則將來不僅孩子變成小殭屍而已,終有一天國亡家破,死無葬身之地,還不知道為了啥哩。
夏禹帝姒文命先生治水的故事,可作我們的參考:他爹治水,只知道“堵”,堵的結果,天天忙得要命,而問題天天發生。記過啦、撤職啦,呼天搶地,似乎煞有介事,不過只在“堵”而已。嗚呼,堵如果能成功,老太爺的頭砍不下來矣。姒文命先生的辦法是“浚”,這是一種嶄新的觀念,即先瞧瞧它的源頭,學院派謂之“正本清源”者也。先在源頭上下功夫,然後才有希望把教育納入正軌。
(柏老按:延長義務教育不能消滅惡補,我老人家在一九六○年代,就以鐵嘴身份預言之矣,當時沒人相信,而今一九八○年代,果然惡補得更為厲害,嗟夫。)
誰都阻擋不住
惡補是一種苛政。柳宗元先生認為:凡是苛政,都猛於虎。其襟何止猛於虎而已,同時也毒如蛇。不過別的苛政,大家一致反對,只惡補這玩藝,大家雖在表面上一致反對,私底下卻喜之不暇。把活活潑潑的孩子蹂躪成小殭屍,該是多麼殘酷的事,可是父母卻甘心情願,教習也甘心情願;即令父母教習不甘心情願,孩子們自己到了五、六年級,已經懂事啦,一瞧前途茫茫,他自己也甘心情願,正因為“都督打黃蓋,願打願挨”,所以誰也禁止不住。政府官兒雖然努力在禁,但他們一面禁,一面卻又努力製造非惡補便不行的情況,好像一個人一面嚷嚷烤死人啦,一面卻往火堆裡添柴,它怎麼能不烤死人乎哉?
顯然這不單純是政治問題,更不單純是教育問題,而是社會問題,也就是需要問題。柏楊先生最近暈暈陶陶,想開一個“飛腿補習班”,專門教孩子們打各式各樣飛腿,請問閣下,有人來乎哉?不要說柏楊先生,就是惡補大王補習打飛腿,都沒人上鉤。為啥沒人上鈞乎?學會了打飛腿,沒有用也。不過一旦初中入學考試有一門功課是打飛腿的,把頑童們排到院子裡,看誰的飛腿打得多,打得高,打得花樣百出,誰就金榜題名,那時候你看柏楊先生門庭若市吧。不要說頑童啦,如果出國考試也考打飛腿,則妙齡女郎焉,半老徐娘焉,年輕小夥焉,恐怕都得拜我為師,屆時我一小時收一百元,發了大財,第一件事就是天天吃一個荷包蛋(聽說荷包蛋奇補)。
有需要才有供應。正人君子可能說該需要是不正當的,不過他如果有孩子讀國民小學堂的話,他就知道這種需要正當得要命。即令是不正當的,但正當不正當是一回事,需要不需要又是一回事也。於是乎順調大王大怒曰:“照你說來,我們對惡補沒有辦法拉?”嗚呼,當然沒有辦法,越大怒越沒辦法。別瞧官兒拍桌子打板凳,認為靠著他那一權力就可消除惡補,他要能消除惡補,我輸你一塊錢。
這種畸形現象來自於強烈的競爭,蘇秦先生把頭髮掛到樑上,用錐子扎自己的屁股,就是一個典型例子。他為啥如此?因他被其他的遊說之士擠垮,要想戰勝別的競爭者體“。”種的邏輯“是社會存在的邏輯。”種“就是民族、階級、,唯一的辦法只有如此;惡補的結果不辜負他,他最後母於佩上六國相印,連迎接他的嫂嫂,都趴到地下吻他的腳。他閣下如果一垮到底,頂多待在家裡抱娃兒而已。孩子們國民小學堂畢業後,如果不能升初中,他將有什麼遭遇哉?做事吧,學識太低;做工吧,年齡太小;只好在街上閒蕩,斷送一生。用他一生的前途和惡補比較起來,當然是非惡補不可。有幾個做父母的,不下惡補的狠心耶?
延長義務教育和記過撤職,都不能解決惡補。明王朝末代皇帝朱由檢先生,英明過度,對凡是失地失城的官兒,一律“逮京處斬”,雖然如此窮兇極惡,失地的照樣失地,失城的也照樣失城,蓋非願意也,是木法度也。記過撤職亦然。昨天晚上,我去臺灣省教育廳一個官兒府上借錢,看見一幕奇景:他的自用汽車開到馬路上吹風,而在汽車間裡,擺上長桌,有六七個孩子,正埋頭做功課;教習一人,雙手後背,悠哉遊哉,來回巡視。蓋該官兒怕他孩子單獨補習寂寞,所以招攬了一大群,共同奮鬥。我眼前立刻浮起他對記者談話時,要誓死根絕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