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部分(第2/4 頁)
麻煩重重,那主持的小姐顯得非常莊嚴地要我寫住址,填身分證的號碼,生怕我是冒充而來。這先給了我一個不愉快的感覺,然而既來之、則安之。其實我明知這是商人推銷貨物的一種手段,絕不會拿錢來還本的,但我故意問那位莊嚴的小姐說:“哪裡拿錢?”她的面立刻一扁,嘴一尖,表現非常不屑的神態說:“換貨去!”我說:“我不需要什麼貨呀!”她的面繃得像鼓面的牛皮那樣緊,眼睛一斜,伸手一指,彷彿在向我釋出命令地說:“換吃的吃掉它!”我又冷冷地說:“我也不吃什麼。”她睜圓著雙眼,眼球朝上一滾,怒氣衝衝地說:“丟掉它!”同時全身立刻向後一轉,就是一百八十度。我只得自認倒楣,夫復何言!
上舉兩事,僅是諸例中之二,類此情形,幾乎到處可見。這便是我們的禮!
商場如此,學校乃教育機關,教師當然諄諄以和教其學生,學校總該都是彬彬有禮的了。可是,假如你真作如是想,那就大錯而特昏。我不但在學校裡,親眼看見教職員對來訪的學生家長或賓客的傲慢態度,更曾親自碰過這種釘子。原因是為著一個僑生的宿舍問題,特地到他那學校去拜訪他的訓導主任。我踏進辦公廳,訓導主任不在,對面左邊一位老師坐在辦公桌前,正在俯首檢閱抽屜裡的檔案。我走向前去,低聲下氣地說:“請問訓導主任在嗎?”那位老師的架子的確大,一如鎮公所的戶籍大員,連頭也不動,聲音卻非常雄偉地答道:“不知道!”我又問:“他上課嗎?”這下子他更粗聲壯氣地答道:“那我不知道!”很遺憾,我始終無緣瞻仰一下這位老師的尊容,因為他始終沒有抬起頭來。這便是學府的禮!我只得自嘆時運不濟,命途多舛,到處碰壁,簡直是咎由自取!類此情形,我的朋友,也曾經在省立學校躬逢其盛。嗚呼!教育云乎哉?
此外如政府機關的公務員,人民團體的工作者,大多有一副唯我獨尊的氣派,對登門造訪的人,凌厲難堪。我有一次到某報社去,也曾經受到同樣的待遇。至若公共汽車上的車掌、司機,以及火車站和火車上的服務人員的那張面孔,論者已多,毋庸多贅。我們今天雖尚不至於禮崩樂壞,但對禮這部門,需要大大地復古,實已無可置疑。
簡真先生的文章到這裡為止,我們也抄到這裡為止。用不著打聽,準有人厲聲高叫曰:“這不過只是區域性現象,不能以偏概全呀。”也用不著打聽,說這話的準是道貌岸然醬缸蛆。嗚呼,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們誠心誠意巴不得它只是區域性現象,巴不得只是以偏概全。問題偏偏就發生在這裡,它不但不是區域性現象,恰恰相反地,它只不過是醬缸裡撈出的幾匙標本罷啦。如果它真的只是區域性現象,真的只是以偏概全,只能怪那幾個畜生沒有受到人類應有教養,是他們自己的失敗,一點也不嚴重。如果它偏偏是普遍現象,偏偏到處皆然,問題就嚴重矣。醫生老爺發現了癌,必須知道那玩藝要死人,而只輕描淡寫地說它只是區域性現象,不能以偏概全,使病人高興得像吃了屁,套句醬缸蛆的話,真不知“是何居心”矣。
簡真先生只不過受了點閒氣,順手拈來,隨便說說身邊瑣事。有歷史癖的朋友,或幹統計調查工作的朋友,如果作一個廣泛的調查,恐怕會發現在中國這個五千年傳統文化的國度裡,幾乎是:女的處處晚娘臉,男的處處豬八戒臉。這臉只有見了兩種人才會努力綻開,一種是洋大人,一種是比他更狠的人。洋大人不必提啦,至於比他更狠的人,則似乎已深入腦髓。君不見吵架打架的場面乎?不管大吵小吵,大打小打,憋著憋著,總有一句話出籠,那就是英勇地吼曰:“好小子,聽著,我可不怕你!”那就是,不是因為俺有充分的理由跟你拼啦,而只是因不怕你才幹上的。只要你能教他怕,他就俯首貼耳,心服口服。你既沒啥玩藝教他怕,不要說你是小民啦,你就是一字並肩王,他連眼皮都不會抬。欲不云乎:“不怕官,只怕管!”也就是“不怕理,只怕權!”沒權沒勢的小民,單憑“情”、“理”、“法”三者俱備,他就會發現他面臨著的不是禮義之邦,而是野蠻之邦,處處是淡漠和悻悻然的嘴臉。
明哲保身
我們無意非議老朋友“定於一”的最高層面的政治理想,但這政治理想融成為人生哲學的時候,就“非狗咬狗——一嘴毛”不可。“定於一”對當權派真是個好訊息,但怎麼定於一乎哉?用時代的眼光看,這個定於一的基礎應是定於二三四,而不是從根到梢的“清一色”兼“一條龍”。美國總統當然定於一,讀過外交史的朋友一定記得該夷開國初期,曾有過國會要跟總統雙頭馬車的爭執,國會認為他們才代表國家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