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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看,我病了,天天往嘴
裡送麵包圈也厭煩了,你能帶點別的什麼東西來嗎?”就在這裡,整個人類的困境得到了展
現。人類的時間不是一種圓形的迴圈,是飛速向前的一條直線。所以人不幸福;幸福是對重
復的渴求。
是的,幸福是對重複的渴求。特麗莎心裡想。
集體農莊主席下工後,帶著他的摩菲斯特外出散步,碰到特麗莎時總忘不了說一句:
“他幹嘛這麼遲才到我這裡來呢?早來一點,我們可以邀伴去沾花惹草啊!他和我,哪個娘
們耐得住這兩個豬娃的誘惑?”那一刻,豬就訓練有素地哼哼呼呼嚕嚕一陣。特麗莎雖然預
先就確切地知道了對方要說什麼,但每次都大笑了。這個玩笑多次重複,還是沒有失去煽
力。正相反,在牧歌式的環境裡,連幽默,也受制於重複這條甜蜜的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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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比起人類沒佔多少便宜,但有一條是極為重要的:法律沒有禁止對狗給予無痛苦致死
術;動物有權利得到一種仁慈的處死。卡列寧依靠三條腿行走,更多的時候是躺在角落裡嗚
嗚地啜泣。丈夫和妻子都同意,他們沒有權利讓他毫無必要地遭罪。但是,他們原則上同意
了這一點,仍然不得不面對著決定時間的苦惱,即什麼時候他的遭罪確實是毫無必要了呢?
在哪一個瞬間他的生命不值得再延續了?
如果托馬斯不是一個醫生那該多好!他們就能躲到第三者的後面去,可以去把獸醫找
來,請他給狗打上一針,讓他安息。
扮演死神的角色是一件可怕的事。托馬斯堅持他不能自己來打針,得把獸醫請來做這件
事。後來他又意識到,如果這樣他可以把一種禁止人類享受的特權提供給卡列寧:讓死神具
有他親愛者的外觀。
卡列寧整夜都在嗚咽。早上,托馬斯摸了摸他的腿,對特麗莎說:“不用等了。”
只有幾分鐘他們就不得不去上班了。特麗莎進去看看卡列寧。他還躺在角落裡,全然沒
有感覺(甚至托馬斯摸他的腿時也不認人),但一聽到門響看見特麗莎進來,便豎起腦袋看著
她。
她受不了他的凝視,幾乎有些害怕。他從不用這種眼光去看托馬斯,只是看她。而且即
使看的話,也沒有現在這樣凝重強烈。這不是一種絕望或者悲哀的目光。不,是一種令人驚
恐的注視,是不堪承受的信任。這種注視是一種急渴的疑問。卡列寧在一生中,總是等待著
特麗莎的回答,現在又努力讓她知道(比平時更急切),他正準備著聽取來自特麗莎的真理。
(從特麗莎口裡出來的一切都是真理,連她命令“坐”、“躺下”,他都視為真理,作為他
生命的意義而確認不疑。)
他令人驚恐和信任的目光沒有持續多久,頭垂下去擱在兩隻前爪上。特麗莎知道,再也
不會有誰象他那樣看自己了。
他們沒有給他餵過糖果,最近她才給他買來了一些巧克力塊。她把它們從箔紙裡剝出
來,碎成小塊小塊的繞著他放了一圈。她又取來一碗水,讓他明白什麼都有了,他可以獨自
在家裡呆上幾個小時。但他目光中似乎透出了極度厭倦。即使被巧克力環繞著,他的頭抬也
不抬一下。
她躺在他旁邊摟住他。他艱難而緩慢地轉過頭來,嗅嗅她,舔了她一兩下。他舔著的時
候,特麗莎閉上了眼睛,好象要永遠記住這一切。她又把臉的另一邊就過去讓他舔。
她不得不起身去照看牛群,直到中午時分才轉回來。托馬斯還沒有回家。卡列寧仍然躺
在巧克力的環繞之中,聽到她進門,仍然沒能把頭抬起來。一條腿已經腫起來了,瘤塊轉移
到新的位置。她注意到有些淡紅色的(不象血)滴狀物在皮下形成。
她又一次貼著他躺下來,伸出一條手臂攬住他的身體,閉上了自己的雙眼。她聽到有人
敲門。“大夫,大夫!豬來啦!是豬和它的主人呢!”她缺乏氣力去同什麼人談話,沒有動
也沒有開啟眼睛。“大夫,大夫!是豬家父子來啦!”一會兒,沒有聲息了。
托馬斯半個小時之後才回來,沒吭一聲徑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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