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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瞅著我童年時就沐浴著陽光的一株大樟樹,它可能有幾百年歷史了。我猛然被大樹的神秘拉動了情感,我想起了那首童謠:月亮巴巴,肚裡坐個媽媽,媽媽出來買菜,肚裡坐個奶奶……母親走攏來說:“光宗,你陪國榮去看你二姐捐建的那教學樓羅,又不遠。”我說:“沒有必要唄?”
母親說:“還是帶他去看看。”
學校離這裡有三里遠,在何家城鎮上。這所中學佔地面積比城裡的大多中學均大兩倍,且同花園果林園一樣,樹木成蔭,花壇鮮花怒放,還有幾處用竹籬圍住的桔樹林,桔花香散佈在學校各處。二姐捐建的教學樓在操坪前,二層,共10間教室,銀白,很醒目,面牆的基石上刻鑿著:“何彩娥女士捐建”,下面是年月日及基建隊的名稱。“何彩娥女士捐建”七個字是渾厚的魏碑體,鑲了金粉。何彩娥就是二姐的學名。校長起先要遵照二姐的意思用我的名字,他把“何光宗先生捐建”的字樣拿來給我看,那是瘦瘦的柳體,他介紹說是鄉下一個字寫得很好的專門寫輓聯的老先生的手筆。“這種體學生寫可以,但沒有勁。”我說,“魏碑有力些,再說不要用我的名字,用我二姐的名字才名符其實。”校長為難道:“您二姐強調一定要用您的名字。”“你不要這麼認真!”
我說,“捐錢的是我二姐,就用她的名字,不要把我拉扯進去。”1983年8月26日,何家壠中學開學的第一天,我去剪了彩。我剪綵時有千把學生站在操坪上,排著整齊的隊伍,他們中的有部分學生就等我一刀剪斷那根紅綢子,好把新課桌椅搬進新教室上課。校長講了一些話,教委主任也講了一些話,談到了努力學習也談到了要愛護這棟新教學樓的話。我也扯開嗓門胡諂了幾句。“你們是中國的大樹,中國的繁榮昌盛要靠你們,而真正的本領就是知識……”我說完,神氣地走到教學樓前,接過一女生遞到我手中的大剪刀,剪斷了由兩個女生拉著的中間扎朵大紅花的綢帶,一女生衝我敬了個美好的少先隊禮,把那朵大紅綢花系在我胸前。那一瞬間我很輝煌,有種又偉大又慚愧的幸福感。
現在,這棟教學樓的牆上呈現不少球印和腳櫻有的地方還有顯五指的髒手櫻“在馬來西亞的一些正規的中小學,牆上一般都沒有這種髒櫻”國榮說。我說:“鄉里學生就是這樣,對環境美不太認真。”我們繞著教學樓走過一圈,隨後又停在“何彩娥女士捐建”這塊黑底金字的牌子前面。“你媽媽是個好強的女人,”我說。國榮說:“我媽媽一生都好強,這也是她死得早的原因。”校長走過來打招呼,他說他在辦公室的視窗認出了我。我說:“這是我二姐的兒子國榮,他來是安葬我父親和他母親的骨灰盒,順便來看看她母親捐建的這棟教學樓。”校長臉上的笑容就跟浸開的墨汁一樣,握著國榮的手不肯鬆開。“您母親為家鄉人民做了巨大的貢獻,很了不起。”校長說,“家鄉人民感謝她,離開家鄉這麼多年,還惦記著家鄉人民的教育事業,不愧是家鄉這塊土地的好女兒。”校長是個語文老師,高階職稱,很善表達。他領我們到接待室喝茶,還叫一個老師買來了點心和水果。他對我們大談教育事業,還談到教育經費不足的苦衷,我猜到他是想在我侄兒身上打主意。果然,他說家鄉學生的身體素質很差,學校一直想把操坪旁的那棟四間教室的舊教學樓拆掉,把那塊桔樹林抹平,修建一個有350米跑道的運動場,增強學生體質。他們向教委打了多次報告,可是……“林先生,”他望著國榮:“您是否可以為家鄉的教育事業做份貢獻,您雖然不在這塊土地上生長,可您的根卻是從這塊土地上發源的。您母親和舅舅都在這所中學讀過書……”校長咬文嚼字他說了一大堆,國榮手中夾根粗大的美國雪茄燻著,等校長把話都掏盡後,國榮將雪前的一截菸灰撣進菸灰缸,“既然這所學校是我母親和舅舅的母校,當然就等於我的母校。”國榮說,“出份力也是應該的。五萬元人民幣夠不夠修運動場?”“夠夠夠夠夠,”校長臉上的墨汁又浸開了大片且流了一地。校長堅決要留我們吃午飯,他早已讓食堂裡準備了,吃完午飯我們驅車往回趕的途中,國榮說:“校長厲害,可以去搞外事工作。”我說:“你是少見多怪,中國的中學校長几乎都是這樣哭窮。”我對侄兒捐款一事既不反對也不主張,錢是他的,他愛捐就捐,我不會慫恿他捐也不會阻止他捐。家鄉在我心目中業已淡漠,我想在二姐的心中可能濃一些,因為她在國外。
下午三點鐘,父親和二姐的骨灰盒才上山。山不高,只能說是山包,栽滿了杉樹,龍柏,七里香和雪松。這是姨媽家的副業,等這些樹木花草長成規模就挖去賣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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