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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
“曙光!現在你報告吧!”
梁曙光簡括地向他報告瞭解放監獄的經過,並說,嚴醫生親自在場瞭解情況,他讓她馬上來向他彙報。
“好吧!我立刻派車來接她。”
秦震擱下電話,轉過身來吩咐:
“派我的車去師裡接嚴醫生!”
當屋裡只剩下他一人時,他突然感到一種孤寂的痛苦。他在地板上踱來踱去,走了幾十個來回,他不得不面對白潔這個問題了,他心房再一次顫悸起來。是的,理智的浪潮隱退,情感的浪潮又襲來了。
一時之間,他覺得這屋子這樣狹窄,這樣堵塞,他胸口受到了很大壓迫,呼吸也似乎困難起來。他剛剛伸手要推通向陽臺的那兩扇門,小陳託著那件疊折得平平整整的美軍茄克走進來:
“你的衣服都溼透了,你換一件吧!”
“就換,就換,你別跟我瞎囉嗦了……”
可是他並沒有心思換,而穿著溼衣走向陽臺,並砰地一聲把兩扇門關起。
這時他什麼也不想見,人影不想見,燈光不想見,他只想一個人在黑地裡呆一下。
從陽臺上依稀看見大江。
是的,“楚地闊無邊,蒼茫萬頃連”,他要向浩瀚的天穹、蒼茫的大地,向天穹與大地之間浩浩蕩蕩的大江一訴衷曲,取得回答。長江從遙遠遙遠的唐古拉山發源,沿著幾億年前造山運動中形成的地形,從陡峭的西部向平坦的東方蜿蜒而下。她一路上彙集了千萬莽蕩的激流,凝聚了非常強大的威力,她把母親芳香的乳汁淌流在大地上,她把母親哀怨的哭聲迴盪在峽谷中。而後劈開巫山,切斷三峽,在這兒,匯聚成為“千湖之地”的雲夢澤,港汊交織,湖沼密佈。今晚這大霧,就是從這一望無垠的澤國升騰而起。
難道這脈脈含情,迴環瀰漫的霧,就是對我的回答嗎?
是的,為了這個天空,這個大地,這個民族的崛起,長江流了幾百年幾千年的血淚啊!
你聽,江濤在嗚咽,
你聽,江濤在吶喊,
你聽,江濤在呻吟,
秦震這一刻時間的心情是十分難以描摹的,他像原始人一樣赤身露體站在大自然面前沐浴著陽光,披拂著風暴,這使他心神激盪,胸襟遼闊。他突然覺得歷史長河帶著憂患、帶著愁苦漫漫流過,蒼涼而又雄偉的中華民族凝聚的神魄決然迸發的時刻到來了。為了這一刻,難道悄然失去的只是一個白潔嗎?……何況她並沒失去,他終將尋找到她,於是像一點亮光一閃,這個想法凝成了他的新的信念。是的,白潔和億萬人們在尋找的那決然迸發的時刻凝結在一起了,歷史啊!一隻眼充滿歡樂,一隻眼充滿哀傷,它需要震撼、推動,才能以空前未有的強大力量,翻身飛躍,騰空而起。秦震敞開溼淥淥的衣襟,拿熾熱的胸膛承受著風的襲擊、霧的襲擊、浩浩蕩蕩大江的襲擊。這樣,他覺得舒坦了一些,鬆快了一些,可以一解心中的鬱積。但當這大自然的莽蕩激流,沖洗而過之後,一種人的莽蕩激流,又在他靈魂中升起,現在白潔在哪裡?現在白潔在哪裡?……一生戎馬,兩鬢秋霜,但總一次又一次為那麼多懸念所牽繫。而後,經過浴血奮戰,生死搏擊,終於把懸念變為現實,而後,緊跟著一個新的懸念又驀然出現,需要他做更大的進取。現在,在朦朧的夜色裡,他跟敵人像兩個角鬥士在搏鬥,他取得了勝利,卻受到致命一擊。白潔沒有解救,白潔失去蹤跡,他感到羞恥,“真正打了敗仗的是我呀!”他決不甘心,就此罷休,但一時又心神疲憊,茫無所措。大自然的激流把他推上浪尖,而人的激流又把他旋入谷底,理智與感情在一個人身上是融洽和諧的。但,在一個巨大裂變時,理智與感情又發生了尖銳的矛盾,秦震現在就處在劇烈的矛盾之中,上下求索,激盪萬千。不過,他那個新的信念,透過嘈雜,發出嗚咽,是的,他必須尋求,必須搏取……
正在這時,一個清脆的女人的聲音打斷他的思路:
“秦副司令!”
他知道這是嚴素。
一剎那間,他想起在三等車廂裡,她那挺著胸脯,纖細的手指攥成拳頭,稍稍彎曲兩臂,然後使勁往下一按,那個剛果決斷的神態。不知為什麼在這柔腸百轉千回的時刻,這個青年人的神態卻給了他以力量,困惑與彷徨悄悄隱退了,作為一個司令員,他要鄭重地聽取部下的報告。
第六章 兩處茫茫皆不見(5)
不過,老首長從陽臺上推門而入的神情使嚴素還是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