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2/4 頁)
子。
他此時的感受,比村裡任何人都深。但是,他從不願意對人講,也從不在臉上表露出來。他有時強迫自己不去想任何與己無關的事情。明明知道,想了也是白想,那就不要白白折騰自己了。
在外人看來,他沉默寡言,不善與人答話結交,卻是個無牽無掛的快樂老單身漢,整日廝守著集體的牛群,悠閒地轉悠在山溝嶺窪裡。高興了,就敞開喉嚨喊幾嗓子樣板戲。困苦了,就蹲在岩石上吸幾袋煙。飢餓了,就著澗水啃幾口玉米餅子,神仙般地滋潤快意。但是,誰又能知道他內心裡的孤單和寂寞。
茂生一家子回來之前,他害怕夜晚來得太早,總是抱怨太陽走得太急了,還沒覺得吶,就又到了傍晚,又到了黑夜。
夜裡的時間更是過得漫長難熬。也許是年齡大了的緣故,他的睡眠不多。好容易睡著了,常常又半夜醒來,再也睡不著。有時,他還整宿整宿地睡不著覺,一點兒睏意都沒有,瞪著銅鈴般滑溜溜的大眼,細聽屋外的動靜。屋外,除了風聲還是風聲,沒有人的一絲兒響動。
於是,他就聽屋內的聲響。
冬夜裡,屋內除了耕牛反芻的聲音,就是老鼠窸窸嗦嗦四處躥動的聲響。他能清楚地知道哪種反芻的聲音是“老夥計”發出的,更清楚整個屋子裡有二十二隻老鼠,其中有九隻是小老鼠,還有兩隻母老鼠快要下崽兒了。
茂林曾多次給他老鼠藥,說二叔你把屋裡的老鼠藥一藥,別染上病什麼的。他就笑笑地接過。待茂林前腳走,他後腳便給扔到院牆外的水溝裡。這些老鼠都是他夜裡的伴兒,滅了它們,誰來陪他呀。
自打茂生一家子回來後,他的生活漸漸地有了些生氣,最起碼是有了人氣和過日子的聲響。
雖是一家被隔成了兩個院落,但那堵矮牆隔不斷東院裡傳來的鍋碗瓢盆清脆地碰撞聲和大人說話小孩哭鬧的聲音。在他看來,這些都是久違了的耐聽的戲曲韻調兒。哪怕是女主人打罵叱責孩子的聲音,也那麼順耳動聽,餘味兒無窮。
特別是京兒,一聽到趕牛回院的聲音,便急急地從東院躥出來,奔進西院,一頭扎進牛堆裡,要麼牽牛拽韁繩,要麼騎在牛背上樂滋滋地扭動著小身子。沉寂了一整天的西院裡,不時地爆發出一陣陣稚嫩的歡叫聲。這時,他覺得自己又回到了從前,回到了年輕的時候,回到了久遠了的熱火日子裡。他也跟著笑,是久違了的笑,是開心的笑,是發自內心肺腑的笑。
每到傍晚的時辰,他不再抱怨天黑得太早,反而抱怨白天竟那麼長,歸家的時間過得這麼慢。自打媳婦死後,已經十多年了,他竟然又有了家的感覺,有了過日子的心思。
“老夥計”哞哞地叫了兩聲,扭頭溫情地瞅著酸棗,提醒他到家了,要開啟荊條編織的柵欄門呀。
“老夥計”是一頭母牛,是酸棗私下裡給它起的名字。它是酸棗最知心最疼愛的伴兒,白天跟在酸棗的屁股上形影不離,晚上在酸棗寂寞的時候供他消遣解悶兒。
酸棗愛憐地拍拍母牛圓滾滾的脖頸。
剛開啟柵欄門,東院的大門裡跑出京兒,手裡拿著一個熟雞蛋,朝酸棗邊跑邊叫道,二爺,二爺,我又有了個一小點兒的弟弟。
酸棗這才注意到茂生家的大門樓子上用秫秸挑著一塊紅布,下垂的兩隻角上拴著紅筷子和蒜頭,就明白茂生媳婦生了,是個男娃子。
這兒的習俗是,誰家生了娃兒,就要在自家的大門上掛紅布。生的是男娃子,就在紅布上拴筷子和蒜頭。生的是女娃子,就只拴蒜頭。這習俗從何而來,無人考證。為何要掛這些物件,而且還有區別,也沒人能說得確切。
振富的本家兄弟,也就是四季的爹李振書曾嘮叨過,說,生了娃兒掛紅布,一是為了趨吉辟邪;二是讓人家明白此家有了生育,男娃兒女娃兒一目瞭然。該不方便溜門子的,就別再去溜門子了。該送東西的,也就知道應該送些啥東西了。
振書早年上過幾年私塾,是木琴來之前村裡學問最高的主兒,又多少懂點兒陰陽地理什麼的,他的話村人最信,都說是這麼個理兒。
把牛趕進院子裡,京兒把吃剩下的半口雞蛋塞到酸棗的手裡,非要讓酸棗把他放到牛背上。
酸棗笑呵呵地把他提到牛背上,並牽著牛在院子裡溜了一圈兒。樂得京兒前仰後合地拍打著牛背,一疊聲地喊道,駕,駕!籲,籲!
這時,茂生端著一海碗稀飯和幾個熱餅子進了西院,呵斥京兒道,快下來,你二爺要吃飯哩。又對酸棗說,二叔,娃兒他娘又生哩,是男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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