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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田園生活了,很是高興了一陣子。然而好景不長,很快上面又強制農民加入合作社,從初級社到高階社,規模越搞越大。到了大躍進期間,毛澤東照搬了蘇聯斯大林的集體農莊的做法,又搞起了“人民公社化”運動。實際上,大多數中國農民並不喜歡這種“一大二公”的體制。我父親就親耳聽到很多農民抱怨說:好容易土改分到了田地,屁股都還沒焐熱就要收走了。因此在“入社”過程中,和蘇聯“集體化”時期一樣,農民大量宰殺牲畜,造成了一次生產力的大破壞。此外,在人民公社化大刮“共產風”的過程中,農民的自留地等全部被沒收了,斷掉了農民最後的依靠。不僅是生產資料,連傢俱、被褥等生活用品也被“共產”了,口號是“一碗一筷歸個人,一草一木歸集體”。剝奪自由,剝奪財產,剝奪一切,這就是中國隨後發生那場駭人聽聞的人間慘劇的根源。
大躍進初期,父親所在的勞改農場還搞過一陣子跟風躍進。由於勞動任務異常繁重,導致父親在勞動中肩胛骨被壓斷,左腿膝關節以下神經麻痺。我小的時候,看到父親肩膀一高一低,心裡好奇問怎麼回事,父親就回答說小時侯挑水壓的。後來大了才知道,那時“大躍進”給父親留下的紀念。當時農場沒有醫生,只有一名由刑事勞改犯人充當的不脫產的衛生員。父親受傷以後,不但沒有得到治療,反而因不勞動而減去一半伙食。一面是傷痛,一面是飢餓,使得父親產生了逃跑的念頭。於是,父親在傷勢好轉一些以後與一位難友、原開封市建設局幹部曹××二人密謀後逃回開封,當天就被抓回勞改營。為表示懲戒,勞改營採取了特別措施:白天上工時有武裝看守,晚上睡覺時就給二人戴上手銬,這樣一直持續了一個多月。
到了一九五八年下半年,刑事勞改犯轉移完畢,父親服刑的農場已經幾乎是清一色的是在政治上受到過打擊的,管教幹部也換了。因此,即便有那麼幾個積極分子上竄下跳,但曲高和寡,政治氣氛仍然不濃。再加上新來的管教幹部比較開明,也就不再跟風躍進。於是,這些“洋勞改”們以旁觀者的身份經常走出農場,比較從容地觀察、親歷了“大躍進”當中許多令人終生難忘的場面。
一九五八年冬天,我的父親和前宜陽縣長張×(「注」張×在農場中和父親睡上下鋪,父親記憶中他是洛陽地區宜陽縣原縣長,老共產黨員,當地游擊隊領導人之一,因主張實行“黨內民主”而遭殃)一起到農場附近“大修水利”的工地上慰問演出,唱進步戲。當時他們看到在凜冽的寒風中,一面面紅旗迎風飄揚,農民們全都光著膀子幹活,甚至連婦女竟然也光著膀子。得意洋洋的村幹部向父親他們幾個介紹說:這樣做是為了“突出幹勁”,婦女脫光膀子則可以證明“婦女能頂半邊天”。赤裸著上身的婦女和赤裸著上身男人一同挖土石方,穿著棉襖大衣的村幹部則站在堤頂,時不時舉起右臂高呼:“超英趕美!”赤裸著上身的婦女也放下挑子,振臂高呼“超英趕美!”村幹部又呼:“幹!”農婦也呼:“幹!”……雪白的奶子隨著舉起的手臂晃動著。我父親實在看不下去了,拉著張縣長的胳膊小聲說:“快走吧!”這時,他才發現張縣長眼中竟閃爍著淚花,臉上流露出一種極度痛苦和迷惘的神色。到了晚上,父親他們開始唱“進步戲”。農民白天勞累十五、六個小時,到了晚上早就又餓又累、東倒西歪了,可還是必須得去看戲。我的父親坐在臺上,看到民兵手持帶著刺刀的步槍和紅纓槍站在道路兩旁,農民則在中間跌跌撞撞地走著,場面就和押送俘虜一樣。
那時還到處宣傳毛澤東所提倡的豐產經驗——深翻土地。我的父親在農場附近看到當地農民深翻土地時,竟然深翻到一米多深。河南大部地區都位於黃河衝擊扇上,表層土深翻一米多後,翻上來的全部是沙子,人為地加劇了當地的沙荒。而且,翻這麼深的土地,種子種下後定不能成活,第二年地裡一片荒蕪。農業本身就有很多靠天吃飯的因素,即便是精耕細作還免不了遇到歉收,而如此胡亂折騰,豈能不鬧饑荒?
農村大修水利時,我的父親隨農場的豫劇團到附近工地演出。大躍進期間河南農村普遍搞“插紅旗”、“拔白旗”。所謂“拔白旗”,就是批鬥那些幹活比較慢的人,人們往往利用這個機會洩私憤或者欺負弱者。我父親那裡看到:只要農民一到休息時間,每次都要在村幹部的組織下搞“拔白旗”。拔出來以後,村幹部就吩咐一聲:“甩他!” (「注」“甩他”是豫東方言,意即“打他”)於是,大家圍成一圈,先把這個不幸的人用拳頭推推搡搡,推倒後再用腳使勁跺。為了不至於惹怒村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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