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2/4 頁)
那張飯桌都佔滿了。飯桌本來就不大,它就在老簡老爸面前。那老頭似乎不為香噴噴的菜所動,一直沉穩的抽著他的煙。煙霧繚繞的面孔象一塊直立的岩石,目光從岩石縫中射出來。
“做什麼工作的?”我們坐下正準備動筷子,老頭提問了。
是問我的,我趕緊回答:“記些數,做些帳。”
“有單位嗎?是吃公家飯嗎?”
我的回答換來老頭模糊的讚許,他手裡那雙筷子本來就要伸去挾菜了,又重重的放在飯桌上。這老頭,把一切都做得那麼有節奏有內涵,竹筷子與木桌子相碰發出的聲音不大,卻故意沉重得讓我以為自己不是在為自己吃飯,而是在陪皇帝大宴。
這老頭若是做法官,光是拍驚堂木就能把原告被告的角色弄反了,三拍兩拍之後,原告變被告,被告變原告。
“我這兒子不爭氣,當兵都當不好,沒本事在部隊,復原回家混了半年出來做個巡警,這巡警臨時工啊,能做得出什麼名堂來?啊?”老頭跟我說話目光卻直射老簡。老簡默不作聲,認真喝酒吃菜。
“就這點本事我來就擺臉色給我看,哼!沒有我,有你?!有你今天?!”老頭酒沒喝兩口,臉已經紅了。
老頭的話比天上掉下一口能冒水的水井還令人莫名其妙。
老簡一聲不響的繼續吃菜喝酒,鼻孔開始快速張合。我暗暗叫苦,這受刑似的便宜午餐剛好印證了那個“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的俗語。
這老頭太過分了,跟我念什麼經啊?與生俱來的,我特別反感那些生了娃就想騎在自己娃身上的人,他們一般都是這樣的:娃有出息了,他們高興,到處誇耀。如果娃混不出名堂,便把自己的娃恨得渾身上下是壞水。
“我就在你這裡住一個月才走!”老頭的脾氣越來越直露,賴蛤蟆似的兩腮鼓盪,不知道他的脾氣從哪培養的,說來就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場合,跟什麼人說話。
我不能白吃老簡的,要貢獻點力量。
“大叔,來來,乾杯!今天你來他非常高興,真的。沒有上一代,哪有下一代?下一代本事再大,都不能不尊重上一代。尊老是我們國家幾千年來的光榮傳統。啊,他工作的事慢慢來,幹得好可以轉正啊,變成正式警察的,到時可是響噹噹的國家幹部了。”
我不知道農民是不是國家的,如果是國家的,那可不可以叫做國家農民呢?比如還有國家工人,國家商人,國家小偷之類的。如果不是國家的,那國家應該把他們趕出這塊據說是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土地。
我不喜歡警察,至少是不喜歡見過的警察,見一個不喜歡一個。當然,我得承認我偏激。我得承認我喜歡我這點偏激,它象褲口袋底部的塵埃一樣隱秘,一樣對任何人無關緊要。它不會影響我露出笑臉也不會影響別人對我的看法。
老頭微微舉了舉酒杯,動作很凝重,姿勢很衛道。
“我那老頭是村幹,見了吧?架勢大得玉帝見了他都不知道怎麼坐才象玉帝。”老簡說。
只怕他單見到玉帝坐過的板凳就下跪了呢,我想。咱這據說九百六十萬公里土地多年來很長這德性,就算不長這德性,那些控制各種喉舌的人會讓人們長這德性的。
這時,我和他正坐在河邊的石頭上,天空的星光和城市的燈光把我們弄得剪影似的。此情此景,我覺得只有聲音是真實的,那閃著微光的河水和隱約可見的山都化入飄渺之境了。
這樣一種場合可以散漫的說話,經過一晚上混合酒精的交流,我們終於發現了另一種人與人之間深入交往的方式。它與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躺在黑暗中的床上彼此糾纏相互山盟海誓是有本質的區別的。
老簡從口袋裡慢騰騰往外掏東西的動作使他老爸停嘴,五張嶄新的百元鈔票摩擦出清脆動人的聲音,它們被老簡極其高妙的手法扔到了老頭面前。
鈔票們的飛行象弓箭,落在桌子上象棉花。這是一手絕活,完全可以進入各種賽事的鏡頭,可惜老簡一直到現在都不明白自己有這手絕活,我跟他說過。他說:
“無心歷來出傑作,有意未必成佳話。”
老簡就是談吐不凡。
“我們村有個人,養了兩個仔和一個女,哦,不是養,是生。這人三天做工兩天喝酒,還天天打老婆和娃仔,經常餓一兩個娃仔在門口外面站。他自己在屋子裡吃喝得飽飽的。最大的娃仔十二歲時,他老婆跑了,丟下娃仔跑了。剩下三個小娃仔可憐得很吶,沒飯吃了這家借米那家借鹽。那個廢物自從老婆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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