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2/4 頁)
從這裡看,沈從文應該寫信找張兆和要過錢,張兆和由此覺得沈從文花錢太大手大腳,因此來了一段“教訓”,沈從文花錢是大手大腳嗎?如果是,又為什麼會這樣,我們不妨做出一點揣測。兩種可能。一種是沈從文在逃難途中,遇到了一些緊急事件(譬如幫助朋友),所以錢上面很快就緊張起來;第二種可能是沈從文先生確實花錢沒數,沒有沈夫人勤儉持家的勁頭,覺得有錢花就花,隨意得很。再追問下去,沈從文先生為什麼花錢隨意,我想這大概是因為他早年,很受過錢的苦。
沈從文從湘西來北京求學的時代,那住是“黴而小”書齋,吃飯經常賒賬,冬天冷得哆嗦,郁達夫來看望他,看得不忍心,便送了他一條圍巾,請他吃了飯,飯後還把找的零錢給他。這樣一位窮苦孩子,可以說是狠受過錢的壓迫的,等到他當上了大學教授,手裡有了點錢的時候,他用錢隨意一點,也是情有可原。可在當時,自小家庭生活相對優渥的張兆和,也許真的無法理解丈夫的這種行為……怎麼可以這樣花錢而不會用錢?這種溝通上的錯位,也許誰都沒有錯,充其量只能說是人生觀或者價值觀不同,有待磨合。但是這種磨合,卻在有意無意間,給當事人帶來了痛苦。
1937年10月,沈從文離開北平兩個多月,他們的朋友也開始勸張兆和南下,可張女士依舊保持樂觀,好像算定這場戰事不久就會了結,她希望等春暖花開再從從容容上路,或者歡迎朋友們北來。作為一個要操持家務顧全大局的主婦,她繼續負責糾正沈從文生活上的弊病,她不怕苦不怕累,不怕洗衣服弄糙了手,不怕吃得差,不願意沈從文逼著自己穿高跟鞋做頭髮。
沈從文先生有時候很矛盾。小說中,他是批判紳士階級的,可在現實生活中,在三四十年代,他又的確是在往紳士階級努力。希望自己的愛人美麗一些,再美麗一些,也是他免不了的私心。可這在幹練的張兆和那裡,完全是多餘。
張兆和的一生,大概都是在追求樸素而近自然。看她那些照片,濃妝豔抹的一張也沒有的,有的只是清風一縷,很家常,很天然,要麼梳著辮子,要麼是短髮,迎著風站著。較小曼徽因們,又是一種味道。她像是田埂上的一株野百合,天性混沌未開,然而外表上,又有一種倔強的清麗。
沈從文為她的這種美所吸引,可對她的這種倔強,則有點不理解。進而,他開始有點對自己的愛情沒信心了。1937年11月6日,離家不到三個月沈從文,從武昌給張兆和發了一封長信(其間的沈從文的信應該還有,但現在似乎看不到了),表達他對於張兆和不肯南下的疑惑。在信中,沈從文把自己柔軟的一面表露無疑。張兆和不在他身邊,他總是感到一種精神上的異態,精神上飄飄蕩蕩,不知所歸。他覺得在那樣一個時代裡,能在一處,不管過的是什麼日子,總比離開好,兩個人的幸福,還是同在一處,才能得到。
張兆和:理解萬歲(3)
沈從文像是一個愛情至上的浪漫主義者,張兆和則彷彿是理想的現實主義者。張兆和的不南下,讓沈心焦不已。他自己揣測,並對每一種揣測做出了應對:“你是不是僅僅為的怕孩子上路不方便,所以不能下決心動身?還是在北方,離我遠一點,你當真反而感覺快樂一點,所以不想來?不拘哪一種理由我都能瞭解而原諒,因為我愛孩子也願意讓你快樂。”
沈從文的溫柔的勸解,讓讀者一下子就把同情拋向了他那一邊。舊女性的世界裡有句俗話,叫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一“隨”字表現了多少無奈。可放到新女性這裡,張兆和有自己選擇的自由,反過來,倒是沈從文感到無奈了,一個短暫的分離,甚至讓他對愛情產生看法,雖然他的口氣是那麼彬彬有禮:“你即或是因為北平有個關心你,你也同情他的人,只因為這種事不來,故意留在北京,我也不妒忌,不生氣。”
“這種事”恐怕是沒有的。但從文先生寫出這些話,造出一個假想敵,就已經算是莫名地妒忌與生氣了。只是這氣,他沒辦法、也不會朝著愛人撒,他似乎是匍匐在愛神面前的。對於愛情,他始終懷著一種敬畏,在與張兆和的戀愛中,他不無鄉下人的自卑。他是在疑心了,可他又連忙解釋,反覆申辯,表明如果張兆和遇到“這種事”,不必考慮他。他那莫名的悲觀,讓他陷入到幻景之中,他甚至從這幻景裡,得到了暮年孤寂生活的啟示。
沈從文這封信寫得孤苦可憐,恐怕是寄望著能以情動人。可沒想到張兆和女士根本不接招。十一月九日的信中,她感慨:“這次我的堅留不走,真可算不錯,不然路上二十來天的顛簸,大大小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