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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地,聲音與工廠裡的聲音不同。
後來我又看到了湖南畫家賀元龍的底層油畫,他畫的就是鋼鐵的線條。我看到了、聽到了他的鋼鐵透過密集的色彩發出自己的聲音。
2
幾乎都是這個時候,下午一點二十分,原料坑的大棚是安靜的。
水泥和鋼筋分割著地下的空間,形成百來個坑,長與寬保持在7米×7米之間。坑的牆由水泥和鋼筋構成。由於天車的不停敲打,水泥一塊塊地掉落,露出來的鋼筋幾經撞擊後,也越發扭曲了。
某個坑角,幾根鋼筋彎曲著突在水泥外面,鋼性和它的硬度在它的彎曲中更加醒目。水泥的角是粗糙的,一般是被天車的鐵爪給碰掉的。除此之外,是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碰壞這些結實的坑牆的。 電子書 分享網站
《一個人的工廠》第一節(2)
幾十個坑,大小均衡,多少給人一種氣勢。一大半的坑裡堆滿了青灰色的石灰石,每塊大小控制在兩三斤左右。每天幾乎有近百噸的石灰石被運到這裡,又被石灰窯給吞吃煉成石灰。每一塊石灰石在這裡呆的時間並不長。
下午一點二十分,石灰石在坑裡堆成一個個小山,它們與周圍的鋼筋、機器和工作場地形成了區別:石灰石上沒有一點石灰,因為它們都是剛到。石灰石的青灰色鮮活地堆積著,一塊塊,是那種很有品味的色調。
我一次次走出休息室,站在幾千噸石灰石的小山上。它們與我的命運差不多,在等待另一種命運。
在來此料坑之前,它們在礦山裡,被大炮、鋼鑿、機器碾壓,從各條流水線的皮帶上被火車運來,被天車抓放在這裡,它們在噪音之路上抵達這裡。短暫的寧靜,我們暫時不會打破,過兩小時,它們將被送進烈火中,變成另一種事物。我也一樣,在同時刻,將開動機器,成為機器中一個活動的奔跑的零件。
找一塊平整的石灰石,坐下。
石灰石一塊塊安靜地呆在坑裡,左邊是一條火車道,上面落滿了石灰,兩條鋼軌被車輪磨得光光滑滑地發著亮,或混淆或隱藏在石灰中。許多腳印零亂地留在每條鐵軌的兩邊,深深淺淺的腳印,疊加著。腳落下去,白粉撲上來。
許多腳印沿著鐵軌伸向料坑的那一邊。料坑大棚由幾十根一百來米高的水泥柱支撐著,頂棚層頂斜斜地鑲著一塊塊巨大的水泥板。
時間已經是兩點半,我只要轉身,按下三個開關,這裡的原料就馬上會被剿殺一半。青灰色的石灰石也就改變成石灰了。
寧靜多少是一種保持,而聲音,是一種改變的訊號。
3
四扇廠門,有人輪流把守。
每天幾乎是同時,許多人從這裡進出。
時間一聲不吭地下達著進去和出來的指令。
幾乎所有人都騎腳踏車。經過十米寬的廠門時,從一條白色的線開始,我們必須下車,推著腳踏車走十米,這是一種打斷的提醒。
打斷:幾千人騎著腳踏車從門裡往外流,在門口下車。在這裡,流動的節奏突然間產生了第二種節奏,這種節奏在下車、上車的動作間變換轉合著。
提醒:從這裡進出是另一種生活的開始,進去的人是用勞動來代替外面的遊戲。出去的人可以隨心所欲,工廠裡的事情可以不再理會想象半點。
4
一堵圍牆圍著工廠。
圍牆內,四條井字型馬路包圍劃分著九個分廠,一個格子一個分廠,大小錯落地散佈。
我們興奮地成為一個格子裡的六百粒棋子之一。心甘情願成為一粒棋子,與王菲的棋子無關。我們是快樂的棋子,我們是遊走的棋子。
八小時之後,可以到其餘格子裡去任意走動。只要不去擰開關、撿拾東西,沒有任何棋子可以吃食你。
幾乎所有的格子我都去過,感覺格子裡的機器、電火花,圍牆內的馬路、樹都是自己的。
八小時後,透過井字形的任何一個方向的門,可以到各個生活區的體育場、俱樂部打球、借書、散步,這些也是我的。
沒有飄的情緒:這些東西都是固定的。
沒有虛設的感覺:這些設施和東西都可以去坐一坐,可以用手撫摸。
沒有孤獨的滋味:有一些同甘共苦的工人兄弟,一起進廠、一起長大的朋友。
井字形的路兩旁,巨大的法國梧桐和白玉蘭樹,綠著,香著。每天從這裡經過。白玉蘭花開時,偶爾站在腳踏車上,摘一朵,帶到石灰窯的休息室,送給某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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