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部分(第2/4 頁)
。這種漂浮的水草,總讓我想到糾纏、吞噬和下沉的一些意象。
我游到水池東頭,又游回來。沒有休息,又往東遊。來來回回我也不知道有了多少次,很多次都有種把自己遊累的感覺,而這是第一次把這一想法極端地付諸成現實。我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腳往後蹬的力氣越來越小。我轉身仰泳,以此來休息。看著天空,上面什麼東西都沒有,空空茫茫。我的腳和手停止了動作,我停留在一片空茫之中。水池晃了晃,起浪了?這個念頭讓我感到好笑,這裡從沒有過浪。外面即使是狂風,裡面也是沒有動靜的。
沒有力氣了,站都有點恍惚。我已經到了那三根鐵筒的位置。站在鐵筒上身體有些晃動。像只點水的蜻蜓,戰戰兢兢地停在一片葉子上。大腳趾碰著鐵筒。一個念頭突然置入我的動作中:抓著鐵筒,順著它的方向就可以摸到水池的底。
憋一口氣,往下扎,在水試圖把我推上來的時候,明顯感覺水的壓力在拒絕我身體的進入,我就抓著鐵筒往下移。但終究被水浮了上來。前面幾次都失敗了。我坐在岸邊,休息了幾分鐘,再次進入。
水開始依舊拒絕我的身體往下沉,我就把身體依附著鐵筒,往下摸索。到了後面,我感覺到水在把我凝固,我的身體像凝固在水泥裡一樣。水不讓我進入,更不讓我往上。頭頂上的水已經凝固成海綿,不讓我衝破,甚至還在一點點往下壓我。開始幾秒鐘,我的手還鬆開了鐵筒,身體就往下,而不是再往上浮。幾秒鐘後,我特別想呼吸,我想往上的時候,身體沒有動靜,還在繼續往下。壓力,這個詞閃進我的頭腦,第一次被一個詞語驚嚇。
手自覺地抓著鐵筒往上。我已經不能正常思維了。只是在用力往上抓,這個信念還在。
衝出那層海綿。水把我送出來。
我徹底虛脫地坐在岸上。鞋子掉了一隻,浮在水面。我的身體還在滴水,只坐了幾秒鐘的時間,我看見水在動,整個水池在搖晃,我想自己嚇暈了。幾秒鐘的時間,水池搖晃得更加厲害,水面像浮著一塊整體的海綿,上下左右地搖晃。像有一隻水獸在裡面轉身。我自覺地把腳拉上岸,身體是沒有氣力離開的。我的鞋子在往鐵筒方向漂去,四面的垃圾也往鐵筒方向靠攏。鞋子是黃色的。鐵筒那裡已經形成一個巨大的旋渦,像一張嘴,鞋子來不及看我一眼就消失在旋渦裡,還有一些開始被我忽視的藏在草叢裡的破竹蓆,大捆大捆地捲進旋渦。那張嘴發出乾乾的嚎叫,有那麼多的水和物什,它還在乾嚎。
《一個人的工廠》第十一節(8)
兩分鐘後,我的整個身體懸在岸上,水至少下降了七米。兩分鐘後,旋渦嘴沒有了。水又在上漲,恢復到原來的樣子。
水清綠,安靜。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那是我最後一次去那水池。臨走的時候,我把門關上。
後來聽工廠保衛部門的人說,那裡死過四個人,都是在水池放水的時候被吞噬致死。
後來聽一個垂釣者說,那門被紅磚砌死了。
5
鐵是可以傳染的。鐵在我們工廠無處不在。
火車每天都運進各種顏色的石頭,放在不同的料坑裡。經過幾個小時的折騰,它們停止了喧譁,等待著從石頭到鐵的徹底改變。鐵是可以傳染的,安靜的石頭都在散發著這種資訊。這裡沒有一個柔和的工人,我們說話的聲音都特別洪大。
鐵合金的鐵是可以流動的。
各種顏色的石頭分類地進入電爐,分別與不同的配料混合在一起。它們像炒菜一樣被丟在一個充電的電爐裡,幾千瓦的電煮著它們,悶著這些不同顏色的石頭。時間一到,電爐開始傾斜,石頭消失,流出來的是紅的水,這就是鐵合金。
鐵在這裡與冷與堅硬完全沒有關係。
我站在工廠巨大的廠房門口,廠房有六層樓房高,是完全的直線。隱約的光線從後面照射過來,我看著一字排開的電爐,其中一個電爐傾斜著,流出鐵來。
一個工人用一根三十米長的鐵棍往那紅色的鐵水裡捅,他希望讓鐵流得更順暢些。傾斜的電爐一直保持著那個六十度的姿勢。鐵水似乎意外地堵在流口。工人的鐵棍更加激烈地攪和捅,工人與電爐的距離在拉近。我還想過去幫他一把。
突然之間,很多事情就在這突然之間發生。鐵水不再是流出來,而是從那個缺口噴出來。它已經不是在說話,而是嚎叫著,鐵水史無前例地呈噴射狀,順著鐵棍的方向,向前。前面是工人。他不可能反應過來,鐵水已經到了他的身上。鐵水是一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