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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故人鍾狀元來訪,恐相見又生魔障。’昨日已入終南山修道去了。教我多多拜上鍾老爺,說:‘宦海微茫,好生珍重,功成名就,及早回頭。’留下詩箋一紙在此。”景期接來一看,上面寫道:
割斷塵緣悟本真,蓬山絕頂返香魂。
如今了卻風流願,一任東風啼鳥聲。
景期看罷,泫然淚下,怏怏上馬而回。到了吉期,準備元寶、綵緞、釵環禮物,牽羊擔酒,大吹大擂送去。景期穿了吉服,自己上門納聘。李白是媒人,面兒吃得紅紅,雙花雙紅,坐在馬上。軍士吆吆喝喝,一齊來到安撫衙門裡。葛太古出堂迎接,擺列喜筵,一則待媒人;一則請新婿。好不鬧熱,但見:
喜氣盈門,瑞煙滿室。喜氣盈門,門上盡懸紅彩;瑞煙滿室,室中盡掛紗燈。笙歌鼎沸,吹一派鸞鳳和鳴;錦褥平鋪,繡幾對鴛鴦交頸。風流學士做媒人,瀟灑狀元為女婿。佳餚美酒,異果奇花。玉盞金盃,玳瑁筵前光燦爛;瑤箏檀板,琉璃屏外韻悠揚。
筵宴已畢,太白、景期一齊作別。景期回至驛庭,雷天然接著道:“相公聘已下了,軍情緊急,不可再遲。”景期道:“二夫人言之有理。”便吩咐:“發牌起馬,各營齊備行裝,次日辰時放炮拔營。”葛太古、李太白同來相送,到長亭拜別。景期領了兵馬,浩浩蕩蕩望河北去了。
葛太古別了太白,自回衙門退入私署,走進碧秋房中,見碧秋獨坐下淚。太古問道:“我兒為何憂戚?”碧秋道:“孩兒蒙爹爹收養,安居在此,不知我母親與明霞姐姐卻在何處?太古道:“正是,我因連日匆忙,倒忘了這要緊事體。待我差人四散去尋訪便了。”碧秋道:“差人去尋也不中用,須多寫榜文各處貼上,或者有人知風來報。”太古道:“我兒說得是。”就寫起榜文,上寫著報信的謝銀三十兩,收留的謝銀五十兩。將避難緣由、姓名、年紀一一開明,寫完發出去,連夜刊板刷印了幾百張,差了十數個人役,四處去貼上。差人領了榜文,分頭去了。
一個差人到西京,一路尋訪,將一張榜文貼在長安城門上,又往別處貼了。那些百姓皆來看榜,內中一個人頭戴氈帽,身穿短布衫,在人叢裡鑽出拍手笑道:“好快活!好快活!我的造化今日到了。”
又有一個老婆子,向前將那人一把扯住,扯到僻靜處問道:“你是賣魚的蛇兒,在這裡自言自語些什麼?”沈蛇兒道:“你是慣做中人的白媽媽,問我怎的?”白婆道:“我聽見你說:‘什麼造化到了!’故問你。”蛇兒道:“有個緣故,我前日在涇河打魚,夜裡泊船在岸邊,與我老婆正在那裡吃酒。忽聽見蘆葦叢中有人啼哭,我上岸看時,見一個老嫗,一個絕標緻的女子,避難到那邊,迷失了路,放聲啼哭。我便叫她兩個到漁船裡來,問她來歷。那老的叫做衛嫗,後生的叫做葛明霞,她父親是做官的。我留她們在船裡,要等人來尋,好討些賞。誰想養了她一百三、四十日,並無人來問。方才見掛的榜文,卻有著落了,我如今送到她們父親處。報事人三十兩也是我得,收留人五十兩也是我得,豈不是造化?”
白婆道:“那女子生得如何?”蛇兒道:“妙嗄!生得甚為標緻,烏油油的發兒,白瑩瑩的臉兒,曲彎彎的眉兒,俏生生的眼兒,直隆隆的鼻兒,細纖纖的腰兒,小尖尖的腳兒。只是自從在船裡並不曾看見她笑。但是哭起來,那嬌聲兒便要教人魂死,不知笑將起來怎樣有趣哩!”白婆道:“可識幾個字否?”沈蛇兒道:“豈但識字,據那衛嫗向我老婆說,她琴棋詩畫件件都會哩!”白婆道:“你這蠢才,不是遇著我,這樁大財卻錯過了。這裡不好講話,隨我到家裡來。”
兩個轉彎來到白婆家裡。蛇兒道:“媽媽有甚話說?”白婆道:“目今汾陽王郭老爺起建凝芳閣,閣下造院子十所。每一院中,有歌舞侍女十名。又要十個能詩善賦的絕色美人。分居十院統領諸姬。如今有了紅綃、紫苑等九個。單單缺著第十院美人,遍處訪覓,並沒好的。你方才說那個女兒甚是標緻,何不將她賣與郭府。最少也得二、三百兩銀子,可不強如去拿那八十兩的謝儀。”
蛇兒道:“那葛明霞不肯去怎麼好?”白婆道:“這樣事體不可明白做的,如今你先回去,我同郭府管家到你船邊來相看。只說是你的女兒,如此!如此!做定圈套,那葛明霞哪裡曉得。”蛇兒道:“倘然她在郭府裡說出情由,根究起來,我和你如何是好?”白婆道:“你是做水面上生涯的。我的傢伙連鍋灶也沒一擔,一等交割了人,我也搬到你船裡來,一溜兒棹到別處去了,他們那裡去尋。”蛇兒道:“好計!好計!我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