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1/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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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羅·D搬進來和媽媽同住了;在此之前很久的一個秋天,有一次,她正待在黃楊叢中間,突然,風和面板上的香水一齊使她感到冰冷。她穿上衣服,彎下身出去,再站起來時,已經下雪了:薄薄的雪花漫天飛舞,真像她媽媽說起她在獨木舟裡降生時描繪的那幅圖畫,丹芙就是因那個叉腿站在船上的白人姑娘而得名的。
丹芙戰慄著走近房子,像往常一樣把它當做一個人,而不是一座建築。一個哭泣、嘆息、顫抖,時常發作的人。她的步履和凝視都分外謹慎,樣子好像一個孩子在接近一個神經過敏、遊手好閒的親戚(寄人籬下卻又自尊自大)。黑夜的胸甲遮住了所有窗戶,只有一扇剩下。它昏暗的光來自貝比·薩格斯的房間。丹芙望進去,看見她媽媽正在跪著祈禱。這很尋常。然而不尋常的是(甚至對於一個一直在鬼魂活動頻繁的房子里居住的女孩來說),有一條白裙子跪在她媽媽身旁,一隻袖子擁著媽媽的腰。正是這隻裙袖的溫柔擁抱,使丹芙想起她出生的細節———想起了擁抱,還有她現在正立身其中的薄薄的、飄舞的雪花,它們就像尋常花朵結下的果實。那條裙子和她媽媽在一起,好像兩個友好的成年女子———一個(裙子)扶著另一個。還有她降生的傳奇,實際上是個奇蹟,和她自己的名字一樣,是那次友愛的見證。
輕而易舉地,就從視窗所見的情景開始,她走進了躺在她眼前小路上的那個講了又講的故事。124號只有一扇門,如果你在後面想進去,就必須一直繞到房子的正面,走過貯藏室,走過冷藏室、廁所、棚屋,一直繞到門廊。同樣地,為了進入故事中她最喜愛的那部分,她也必須從頭開始:聽密林裡的鳥鳴,聽腳下草葉樹葉的窸窣;看她媽媽匆匆趕路,直走進不像有人家的丘陵地帶。塞絲是怎樣地用兩隻本該停下的腳走路啊。它們腫得太厲害了,她甚至看不見足弓,也摸不到腳踝。她的腿杆插在一團呈扇形裝飾著五個趾甲的肉裡。但是她不能也不願停下來,因為她一旦停住,小羚羊就用角撞她,用蹄子不耐煩地踢她的子宮壁。她若是老老實實走路,它就好像在吃草,安安靜靜的———所以她懷著六個月的身孕還在用兩隻本該停下的腳不停地走。早該停下了,停在水壺旁邊;停在攪乳機旁邊;停在澡盆和熨衣板旁邊。她裙子上的奶水又黏又酸,招來了每一樣小飛蟲,從蚊子到螞蚱,什麼都有。等她趕到山腳時,她已經好久沒有揮開它們了。她腦袋裡的鏗鏘聲開始時還好像遠處教堂的鐘鳴,到這時簡直成了一頂箍在耳邊、轟隆作響的帽盔。她陷了下去,只好低頭看看,才能知道是掉在了坑裡,還是自己跪下了。除了她的乳頭和肚子裡的小羚羊,再沒有活的東西了。終於,她平躺下來———想必是平躺著,因為野蔥葉子刮到了她的太陽穴和麵頰。塞絲後來告訴丹芙,儘管她對她兒女的母親的性命那樣牽掛,她還是有過這個念頭:“也好,至少我不用再邁一步了。”即使那個想法出現過,也不過是一閃念,然後她就等著小羚羊來抗議;到底為什麼想到羚羊,塞絲自己也搞不明白,因為她可從來沒見過一隻。她猜想,肯定是在來“甜蜜之家”以前,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造出的一個說法。關於她出生的地方(也許是卡羅來納?抑或是路易斯安那?)她只記得歌和舞。甚至不記得她自己的媽媽;還是一個看小孩的八歲孩子指給她的呢———從水田裡彎腰幹活的許多條脊背中指出來。塞絲耐心地等著這條特別的脊背到達田壟的盡頭,站起身來。她看到的是一頂不同於其他草帽的布帽子,這在那個女人們都低聲講話、都叫做太太的世界裡已經夠個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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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兒 3(2)
“塞———絲哎。”
“太太。”
“看住寶寶。”
“是,太太。”
“塞———絲哎。”
“太太。”
“弄點兒柴火過來。”
“是,太太。”
噢,可是當他們唱起歌。噢,可是當她們跳起舞。有時他們跳的是羚羊舞。男人們和太太們一齊跳,太太中有一個肯定是她自己的太太。他們變換姿勢裝成別的什麼,別的不戴鎖鏈、有所要求的什麼,它們的腳比她自己更瞭解她的脈搏。就像她肚子裡的這一個。
“我相信這孩子的太太將會在俄亥俄河血腥的岸上、在野蔥中間一命嗚呼。”那就是她當時的想法和後來告訴丹芙的話。她的原話。說實在的,若是不用再多走一步了,那倒也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