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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文館,精擅儒學,不能像許敬宗、李義府那樣可以將儒家義理全然置之不顧,完全行厚黑之術。居官多年,家無餘產,沒有因私廢公引薦過自己的親戚子侄,他可以不忠於某個皇帝,但他忠於李唐皇室,他不能說是個忠臣,但他也不想做個留下千古罵名的貳臣。他可以大膽到合謀廢黜皇帝,但卻無法接受江山從此易姓,整個改朝換代,何況服侍的還是個女人。這不是一個可以簡單的肯定或是否定的人物,但武后已經沒了進一步研究他內心世界的興趣,很清楚他已表明不會在為其所用,這就夠了。昨日之友是今日之敵,在外敵未除的時候誅殺首席大臣並不妥當,可是裴炎不除她更加不能安枕,裴炎必須死。
不管內戰已經開始,武后仍命左肅政大夫騫味道(原御史臺)、侍御史魚承曄收集裴炎的罪證,罪名也從“疑有異圖”變成了勾結徐敬業叛軍謀反。這個罪證顯然不好收集,裴炎之罪與其說是對鎮壓反叛態度消極,不如說更在於他想強化其受遺顧託的大權,不積極籌劃誅討,旨在逗太后還政,而不在支援叛亂。在同徐敬業叛亂集團的關係上,裴炎是無辜的,但這又正是武后收審裴炎的公開理由。
大臣們已經沉默了很久。武后鐵血無情的執政風格深深地烙印在他們心底,士大夫的驕傲和堅持已經被消磨得七七八八。章懷太子一案牽連到鐘鳴鼎食的世家大族高氏,武后輕描淡寫地要他們把自家兒子領回去好好教育,便嚇得這家人魂飛魄散,不惜自殘骨肉表演出一場血淋淋的醜惡鬧劇。廢中宗,囚睿宗,沒有一個朝臣敢吭一聲質疑半句。接下來建武氏七廟,議殺李唐宗室,裴炎終於忍不住出聲,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了很多大臣憋在心裡已久卻不敢開口說出的話:“請太后還政皇帝!”
而裴炎因此罹禍。
即使他是全朝唯一的顧命老臣。
即使他是首席宰相。
這樣下去是何了局?朝臣們還有多少空間可以後退,還有多少可憐的尊嚴可以維護,還能剩下幾分獨立的自我?即使是和裴炎相交泛泛的人也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心,何況裴炎身為首席宰相,文武重臣多得其引薦,與他相交莫逆的不在少數。鳳閣侍郎胡元範率先打破沉默,他身為中書省的副長官,在自己的頂頭上司是否通賊謀叛的問題上是清楚的,上表奏說:“裴炎是社稷忠臣,悉心奉上,天下所知,臣明其不反。”
一石激起千層浪。侍中劉景先、吏部侍郎同平章事郭侍舉緊接其後,為裴炎辯解。在兩位宰相的帶領下,滿朝文武不少人具名上書,為裴炎說話的奏章雪片似的遞上來,語氣越來越激烈,群臣積蓄已久的怨氣藉此來了個總爆發。
自武后執政以來,還從未遇到過這樣大規模群臣上書反對她的決斷,在野揚州之亂尚未平定,戰火燃遍東南諸州,在朝大臣群起攻之,群情洶湧不可遏制,武后倍感壓力,不得不召見群臣,以示安撫:“裴炎確實有謀反的企圖,朕有證據,只是卿等不知道而已。”
武后言之鑿鑿,卻絲毫沒有出事謀反證據的意思,群臣哪肯罷休,仗著人多膽壯當即頂回去:“裴炎如果謀反,那麼臣等也是反賊了。”
武后並不直接回答,但稱:“朕知裴炎謀反,也知卿等不反。”
雙方顯然都是自由心證,武后說話雲山霧罩,答非所問,一方面她和裴炎臺底下的密謀太多,未可公諸於眾,另一方面也實在很難拿出令人信服的罪狀。“裴炎是否有謀反”變成了 “你是否相信裴炎會謀反”,依照法律程式收集證據論證裴炎是否有謀反的事實,變成了眾陪審團官員表態預測裴炎是否有謀反的意圖,而裁決完全主宰於武后一人之手。生死大事不再取決於他是否有犯罪,而取決於統治者是否要他死。對於習慣了樣樣透過正規法制渠道做事的唐人來講,無法接受武后這樣的做法,這次是裴炎,下次又會輪到誰?深深體會到唇亡齒寒的悲涼,為裴炎說話的朝臣們態度都十分堅決。而武后當時之權威不穩,也可以透過群臣咄咄逼人的語氣體味出來,故此武后特地在言語中把裴炎和群臣區分開來,以示自己追究的只是裴炎,他人不必多事。
然而心仍是亂的,時局如此紛亂,她不能沒有顧慮。思前想後,她又特派一位專使姜嗣宗前往長安,探聽老臣劉仁軌的意見。
劉仁軌當時已經83歲了,這位老臣歷事三朝,為人任俠時氣,年輕時即以從八品下的小小縣尉,杖殺恃寵而驕的四品都尉,由此受到太宗的讚賞。高宗時又因得罪皇后寵臣李義府而被貶至遼東戰場白衣從軍,卻因唐軍總督的意外亡故而暫代主帥,白江口一戰名動天下,就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