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2/4 頁)
在品質上有出入,有差別,原因在天氣。葡萄喜旱,歐洲卻夏短雨多,常陰靄,少曦陽。葡萄若多得日光,便含糖量大,春夏兩季日光好的年月,便會出好酒。好酒是“四微”,微甜、微酸、微苦、微澀。不濃不淡。過甜是“濃”,不甜是“幹”,亦即,“酒厚曰醇;酒薄曰醨”。我鄉煙臺並新疆及美國的加州,夏長雨少,太陽多,葡萄生長的好,因而年年好酒滿甕。
歐洲人以酒佐餐,飲料唯有酒。“水是牛馬喝的”。餐牛食羊,紅肉餐用紅葡萄酒;吃雞吞魚,白肉餐用白葡萄酒,有講究。咱們的古人,也有講究,“紅酒曰醍,白酒曰醝”。歐洲在宴前的“煮酒”,雞尾會及酒宴,皆進各色的葡萄酒,少有烈酒威士忌。將美釀數種,分次酌來,邊飲、邊嚼、笑談天下,有排場,有風度,盡多是三分酒意。
美國的酒會,是烈酒飛天,雅士俊傑皆同,直挺挺地站著,引頸急吞。吵吵嚷嚷,令人耳聾。這可能仍是開發西部的遺風。再者,美國人飲酒,一般難知酒滋味。威士忌中添水,加冰,摻汽水,調橘汁,番茄汁,好酒也是白糟蹋。又不知為什麼總愛“酒咬”,急三槍地快吞速咽,數杯入肚,已是七分酊酩,就再給他什麼,也辨不出味道來。記得有這樣一個笑話:一位老兄已喝得差不多了,仍向酒保討酒,酒保不勝煩,給他一杯馬尿。他仰首喝盡,舌撩著上唇讚道:“好酒!好酒!只是略帶尿臊氣!”
咱們飲酒,自古以來,就很講究。有小酌,有大酺。商、周、秦、漢的帝王世族飲酒與祭酒用的金器有:尊、斝、觥、爵、彝、觶、罍、勺、卣、盉、觚。這一串的家把事兒(北語的器具),可真了得!今天發掘出來的,都是國寶。後來改用了精細的瓷器,金銀盃盞。西方的大戶直到十七八世紀才趕了上來。宴客時,瓷器碗、盤、碟,銀器刀、叉、勺。刻雕的晶杯,每客一套,三四十件。“葡萄美酒夜光杯”,琳琅滿目。水有水杯,酒有酒杯,紅酒杯、白酒杯、烈酒杯、香檳酒杯、啤酒杯、糖酒杯、甜食盞。只這套水晶杯盞,往往價值千金。西洋人對於看比吃更重要。
酒除了作藥物及化工溶劑外,不是生命裡所必須的。說起來是奢華品。法蘭西、義大利人以酒代水,是飲食習慣的問題。也是酒工業的問題。若是人人都喝水飲茶,豈不垮了酒工業?美國的酒稅是政府一大筆的收入。一瓶威士忌的酒本約二角五分錢,酒瓶裝璜及廣告費約一元,行家酒商卻賺去一元五,稅金高達五元。
非酒的國家如阿拉伯的回教民族,有他們自己的固有文化,生命裡無酒,也不會缺少了什麼。其實,中國比起西方來,也不能算是個痛飲的民族。以筆者在國外的經驗,中國人與猶太人不縱酒,為的是避免酒後失言,失體統,損尊嚴。猶太朋友的家宴,備酒,自己少喝,勸外教朋友多飲。中國人家多不備酒,有好餐而無酒,好似短了味。每逢中國朋友請客,我有先見之明,在家先行喝它一杯,再去赴宴。
若說中國人不酗酒,便以為東方人都不豪飲,那是邏輯上的錯誤。日本人及韓國人就暢飲不休。美國的酒徒很多,倒在路上,警察準拖他入獄,又加以小罪名“擾亂治安”。我以為這是法律的多管閒事。情理上,應當有家的送他回家,無家的請他拘留所裡去醒酒。何必加罪?橫豎他是天天醉,治安是天天擾。韓國人便開朗多了。街上醺醺的醉鬼,若同你吵鬧,錯歸你。言道是:人醉後失知,你是個清醒人,何須同他爭吵?
酒同文化有密切的關係,特別是咱們的文化。假若說文藝是文化的花園,詩歌便是文藝的花果。酒便是滋育這些花果的甘露。在文藝上,中國敢說是個詩的國家。如果,能將今古的詩詞歌賦都存積起來,定能覆地三尺。
酒與詩人詞客,自古有不解緣。酒在西方的文藝上,誠然亦有影響。但不若中國那麼顯著。中國的詩人是把酒喝足了,詩情才更能傾瀉。思索聯想牽扯得愈遠愈高,詩情愈妙,而更添仙意,解放了大腦意識的約束,情願聯想,一咕嚕的衝了出來,構成好詩。
畫家不能多喝,喝多了,一隻看成兩雙,筆又抓不穩,豈不只能潑墨塗鴉?
秦以前的古詩中也有酒,只是清淡,而又不甚醉。隋唐以後就大不同了,有了陳年的佳釀,味醇美,而醉人更甚。那些言酒、言醉的詩,不勝列舉。且作個文抄公,錄出些常見的句兒為例:——
那一度叱吒風雲的項羽,末路上,“夜起,飲酒帳中,”悲歌慷慨地唱出:“虞兮!虞兮!力拔山兮!”雖歌中無酒,卻是酒在歌前。
那“對酒當歌”的曹操,卻憂有術,說道:“何以解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