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3/4 頁)
碗。而男女長幼數十人倏的都聚齊了。所有眼神,莫不凝注那幾個酒甕;所有鼻孔,早吸進促人食慾氣味。說時遲,那時快,外祖母一示意,長工立即揭封,頓時空氣之中,瀰漫漂流酒中有肉、肉中有酒的甜香鮮美濃郁,益發使人覺得,是否餓了許久?先盛一碗,端去給遠庖廚的外祖父,此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都分到一碗,整天忙於監督的外祖母,卻最後才吃。數九隆冬,捧著一碗熱燙的酒熬燉羊肉,暖在心頭,寒意盡去。喝著那酒,酒已不酒,直如稠漿;吃著那肉,肉色曲紅,入口即化。人人是一碗既盡,又復新增,直至飽暖思床褥——也許是醉醺醺。那一晚,是連夢也香甜!
這大碗酒、大塊肉的粗獷、豪放、樸實吃法,不分什麼是酒,什麼是餚,而口舌並用、齒牙交嚼,更不怕吞。這又是隨意、流動、共享的土自助餐,端的是“各盡所能、各取所需”,自由自“在”、自食其“力”。繁文縟節盡去,不像平常與外祖父同室進食,總有孩童看來苛刻的規矩要守。自是,既試今日視為不酒之酒,即“食髓知味”,留下難忘印象,仿如“戀酒情意結”。想不到,表親之中,年紀相若的,頗有數人,大概經此一試,也“一般見識”、“志趣相投”、“暗通款曲”,結成了愛酒者同盟。至今數十年,每一碰面,都必得喝個六七分,浮一大白。即不相逢,遇有良機且又空暇,亦各自相就。1987年,應新加坡《聯合早報》之邀,與李怡、黃春明、許達然、陳映真等,往作徵文評審及講演,即接得模里西斯長途電話,說是既至半途,或飛來一敘。
貪酒臺灣的幾年:欣會酒中豪傑、神仙、劍客
在臺灣幾年,初無酒友,自然不酒。竊以為酒而無友,不飲也罷(像臺靜農先生,臻及“以漢書〔或碑帖、字畫〕下酒”境界,而作獨飲,凡人難及,自是不同,另議);遇上知已,且有同好焉,則或醉或醒或半醉或半醒,那就聽之任之可也。吃不吃酒,主要看人,還要看是什麼人。除非疏狂如李白,“對影成三人”,才能嘗形影神分合之酒,仙氣襲人。“戀酒情意結”雖潛伏於心,不必變而為“戀酒神經病”。感覺及藝術上的真不即為現實中的真。何況相對於即物也的酒,亦宜以人的主體性為重,定其取捨、先後。那時,像唐元稹《西歸絕句十二首》之四有句,“春明門外誰相待,不夢閒人夢酒後”,則是有的。據尼采、佛洛依德對夢的解析,“夢是白天所失快樂與美感的補償”、“夢為願望的達成”,似乎如此這般,把酒一夢,不久就有了補償,願望也達成了。
戴天:怎忘得、從前杯酒——酒友紀事(2)
先是認識了高一班的劉紹銘,他那時常在報上寫稿,領了稿費,經常請往老爺飯店及金華街一家江浙館子吃小菜,以啤酒及臺灣紹興酒下之。紹銘飲酒,有節有止,即及於所謂high,也從不及於亂,話雖會多幾句,則較之平日益發的妙趣橫生。得此酒友,且多半由他會鈔,更兼他洞識世情,每多指點如兄長一般,誠三生有幸。及後因為與劉紹銘、白先勇、李歐梵、葉維廉、陳若曦、歐陽子、王文興、林耀福、張先緒、陳次雲、楊美惠等同學,創辦了《現代文學》,由於約稿,白先勇搞了聚會,隨即認識了許多臺灣文壇的酒中豪傑、神仙、劍客,稱得是酒友如雲。那當兒,嘿嘿,倘有人召飲,多不辭,酒傲西門町,醉臥水源地,或南下高雄,北上基隆,圈子雖小而派頭頗大,有那麼幾分狂妄。瘂弦、鄭愁予、商禽、許世旭、梅新、舒凡等等,等等,一時難以盡數,都成了“酒華正茂”的夥伴。正是尊酒相逢,說不盡的沙特、加繆、梵樂希、魏爾倫、波德萊爾、高克多、甘明斯、龐德、艾略脫、希門湼斯、畢加索、格魯瓦克、史耐德、金斯堡等一串串名家,談不完的現代主義、超現實主義、未來主義、存在主義、寫實主義等一浪浪思潮、唇槍舌劍,砥礪攻堅,笑談戲謔,月旦古今,更不在話下,尤其“火上加酒”,益發燔揚。其時的認識或難免庸淺,思想或未盡周延,評價或有失公允,但哪一個清狂年少不如此?那青梅酒般的年華,於今回想,其微澀之味,似醇化為頗具幾分香息、尚堪一品的陳釀。至於林優民創立“雲門舞集”前夕,寄居他親戚和平東路空房,識得蔣勳、奚淞、朱銘那幫民族文化派,酒而友之,那段日子,就像是好年份的紅酒,說起來都帶幾分珍惜。
“上得山多終遇虎”初嘗醉死卅小時滋味
貪酒臺灣,“上得山多終遇虎”,有一次差點兒便將劉伶的“醉生醉死”傳奇翻版。倘要硬套,又若真個不巧,那倒是“出師未捷身先死”,怎比得上劉伶他老人家,以飲者身份,留下了絕世名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