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部分(第2/4 頁)
拭掉,油彩後露出來的,是男旦自己那副白淨標緻的花旦臉。小生緊緊地咬著嘴唇,溫熱的眼淚落在男旦冰冷的臉上,沖掉了他眼角最後一點油彩。
“老爺,你——”吳祥驚訝地望著滿戲臺東倒西歪的人,還有抱著一個戲子,卻一下子年輕了十幾歲的吳老爺,不知道該從哪裡問起。
小生抬起頭,對吳祥笑了笑,平靜地說:“告訴少爺和小姐,這是他們的好叔叔,他們一輩子也不能忘。”說完,小生拿起早已在懷中藏好的桃木劍,二十年了,他們總是插身而過,說是一條心,卻總是隔一堵牆。說是隔著一堵牆,眼前才發現總歸還是一條心,否則,哪裡有這二十年的糾葛恩怨,哪裡有這二十年的生死纏綿。小生平靜地舉起劍,穿心而入,將自己和男旦牢牢地釘在一起。
男旦說的沒錯:其實,這樣最好。這是最合適的時候,二十年前他們不懂彼此,他們總有自己的糾結,自己的執念,現在懂了,這樣最好。
“死人了!”臺下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大家轟的一聲四下散開,奪門而逃,吳祥和家丁也亂成一團。混亂的人群裡,有一個女人卻很平靜,不動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在角落裡站著,看著眼前的一切,空空的眼眸裡映出吳府大院裡的一片狼藉——她是小紅,或許我們該叫她飛雪了吧,畢竟討到了替代的飛雪,仍舊是飛雪,就像交換了肉身的小生和男旦,心也換不了。
沒什麼可驚訝的,做人能幹的女人,做了鬼,也一樣能幹。
還記得十六年前揚州城戲班子的那出跳吊慘劇嗎?難道你們忘了,男旦在事發當夜就帶著小生的兒女遠走他鄉了,那麼兩個月後,男吊在懸布的照妖鏡裡看到的吊死鬼,又是誰呢?
從那天起,飛雪就討了那日唱女吊的小紅當自己的替代。她一輩子都是個豌豆一樣的女人,只要能活著,她就會削尖腦袋活下去;哪怕活不成,她也不會甘心當個屈死鬼。然而,討到了替代的飛雪左思右想,卻發現自己終歸放不下生前身後的這段情債——所謂女人,憑你再如何拼一股子精神頭,說到底,一輩子所想,重不過一個“情”字;一輩子所念,深不過一個“真”字,只是嘴上肯不肯服這個軟,認這個輸。所以飛雪仍然願意守在這個怨鬼組成的戲班子裡,守在小生身邊,並且費盡心機一路指引他們來了烏桐鎮——她要親眼看到男旦死在小生面前,她要親眼看到小生在她面前給一個取捨,給一個交代。
她如願了,可是她沒想到小生也一劍穿心,將自己和男旦牢牢地釘在一起。桃木劍釘住的東西,誰也不能分開,上天入地,做人做鬼,永遠都在一起——這就是小生給她的取捨,給她的交代。
“罷了,願賭服輸。”飛雪苦笑一聲,仰頭將就要奪眶而出的淚水生生地嚥了回去,她看了看和小生蜷縮在一起的男旦,“你取了我的命,佔了我的男人;我做的孽,你來替我承擔,也算我們兩清,誰都不冤。”飛雪轉過頭,隨著混亂的人群,向吳府大門走去。
墳場一樣的吳府大院後來就給封了,吳家少爺和小姐也搬到了別的地方,吳祥仍然是盡心盡力地伺候著吳家的少爺和小姐,因為自己的良心債——米鋪的事兒本來是自己那爛泥扶不上牆的侄兒做的好事,盜了米鋪又故意裝神弄鬼想逃脫干係。雖然被吳祥發現後馬上把侄兒趕出了吳家的商鋪,但事情和自己有關,他總是想藏著掖著不敢拿出來見光,也總提心吊膽擔心東窗事發波及自己的名聲。否則他聽說謝班主要“捉鬼”的時候,怎麼會又害怕又心虛又彷彿撈住個救命稻草一般興奮呢?只是吳祥沒想到,這樣一齣戲,竟然唱成了這個樣子,還差點把自己和烏桐鎮的人都給唱了進去。吳祥又想起那天半夜出來其實是去廂房看自己女兒的飛雪對他的那回眸一笑,吳祥不知道飛雪是否知道他做過什麼,但那一個微笑和眼神,他一輩子都忘不掉。從那以後,吳祥再也不敢做任何虧良心的事兒,隨其緣對,善惡有報,誰都別自作聰明。
這個故事到此為止就結束了,文爺沒有告訴我們飛雪後來去了哪裡。雖然討了小紅做替代的飛雪眉眼之間既有小紅又有飛雪自己的影子,但她十六年未見,早已長大成人的兒女是一定認不出她來的,也許,她就像一個遊魂一樣遊蕩自己的兒女身邊,默默地守著他們吧。
吳府的大門上貼著高人畫的驅邪桃符,說是能把一切冤魂都牢牢地封在門裡,讓他們不能再出來害人。其實,從那以後,烏桐鎮上也再沒出過什麼事情。本來嘛,有冤的報冤,有仇的報仇,關閒人什麼事呢?只是聽說,每年四月初七,被封的吳府大院裡都會傳來隱隱約約的唱戲聲,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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