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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個瞪眼,對我是沒妨礙的,老是背不起來的狄克生短語才重要。我對這種拼音文字沒感情,始終讀不進心髓,就好像我對數字元素符號從不曾產生過愛戀,所以始終地,對所謂的因式定理全然沒概念。但我的記性好,質量等於重量除於體積;圓周率是三點一四一五九二小數點一直未完;西歐三小國是盧比荷;楊貴妃原是唐明皇的愛妃武惠妃生的兒子壽王瑁的王妃,哈雷彗星的軌道週期大約是七十六年接近地球一次……我可以把那些錯綜複雜、盤根錯節的有的沒有的弄得很清楚,所以挫折之餘我還是相當有信心,挖這牆總可補那牆吧。
“Atfirst——起先。”我又大聲背誦一次。海面上漁火愈來愈多,這邊一點,那邊一點,近處遠處全是朱澄的火點,星辰般的繚亂。這船的繚亂,常常會教人看出神。我還沒有幼稚或無知到會喃喃自語問自己海的盡頭是哪裡。我知道海的盡頭是那裡,就在我發呆坐著的這裡。地球不是圓的嗎,當然也不是那麼圓,但繞了一圈還是會回到原點,所謂的盡頭是寫詩用的,增添一點夢幻和美感。
我這種缺乏想象力的清醒實在是對青春的辜負。不是說“人不輕狂枉少年”嗎?
有時我覺得我好像在不自覺中放棄了什麼,不過那是什麼,模模糊糊的。還好,我是有志向的,我的人生有設想有座標。教師律師會計師,我想應該不錯,名稱響亮收人又好;不過,“居里夫人第二”也不錯,那種終其一生,全心全意為理想努力是我向往的,但想想,我連元素週期表都搞不清楚……還好無妨,我向往的是那種精神。生物學家、植物學家或者動物學傢什麼的,都好,這世界這麼大,存在著各種的可能。
是的,這世界這麼大。當然在這山坡上,看著海上那漁火點點,我就會這麼想。
我等不及要離開這裡,看看那廣闊的世界;我恨不得立刻擺脫這種考試背書的日子,擁有自己的天空。成長的程式是這樣的緩慢,我簡直等不及。等秋天過了,還有冬天、春天,然後夏天才會來;等這個考試熬過,還有下個考試在等待;等頭髮長了又短、短了又長,鏡子中的我還是顯得籠統一樣。日子是這樣的瑣碎反覆,實在教人按捺不住。
“算了!發個誓吧。”我丟下狄克生短語,跳了起來。
“我,於滿安,”我舉起手,面對著海,說,“對天對地對太平洋發誓,我要努力用功,當個律師會計師或讀個哈佛耶魯什麼的;我一定要離開這裡。看看這廣大的世界!”
我覺得全身都在發熱,心臟砰砰地跳,有股莫名的激動教我坐立都不是,不知如何將自己安放。
“Atfirse——a、t、f、i、t、s、t——”我又開始背狄克生短語,背得很大聲。海風迎面灌來,灌進我張合的嘴巴里,直竄進我胸腔,冷不防侵襲得我胸口一陣涼。但我覺得胸口漲滿了什麼,張開雙臂仰高起頭,激動得想大叫。
但我終究什麼也沒喊出來,那是一種放肆,而我還只學會張揚。我想我還是含蓄的,綁手綁腳的小家子氣。我希望自己能更明目張膽。
風又灌來,我張開著雙臂,將頭仰得更高。有一刻,我幾乎要狂叫出來,但一直到最後,我什麼也沒做,只任由全身那漫竄的熱,在身體各處發燙,彷彿燃燒了起來。
第二章
我從未見過一個野性的東西為自己覺得難過。如果我記得沒錯,這是大衛勞倫斯說的。我從租書店、圖書館借了一堆漫畫小說和亂七八糟的東西,這句話就混雜在那堆東西當中。有道理吧!這句話。人是從自己的眼睛和立場角度去看東西與事情,你不是動物就無法知道動物的感受,但野性的東西既沒有文明的素養和成見,又少了自憐與卑微的感傷,更不會像人一樣的流淚痛哭,當然應該是不會為自己覺得難過才對吧。所以大衛勞倫斯說得沒錯。我也沒見過一個野性的東西為自己覺得難過,受了傷,身體一倒,躺在地上就是等死了,等著成為其他生物的食物,多麼的乾脆,我從來不曾在那些未然的表情裡看到過任何哀怨的神色。
就好像,我也從來不曾看過我那大字不識一個的父母為自己覺得難過。
生活的煩惱我想是有的。煩惱是生物性本能的,一種飽暖不足的恐慌;難過則得經過某種意識形態及文化素養的轉化,一種文學性的自憐感傷。我老是可以看到我媽糾結著眉頭。扳著指頭鳳梨西瓜芭樂子彈的在嘴裡念念有辭,也不曉得在數些什麼。錢、開銷吧,我想。我爸不喝酒,不懂什麼叫借酒澆愁,但他吃藥,那種什麼保什麼建ABC的,都說喝了可以凝精提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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