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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蘭和珠蘭是一對雙胞胎,今年十歲。她倆出生的時候,正逢家中數十盆蘭花開放,把產房裡的血汙氣息都掩了過去。柳知秋因又生了女孩而大不高興,當孃的卻萬分疼愛,小名就叫做大香和小香。後來為了家中孩子的字序,母親又愛惜她們如珍珠,才起了這樣的名兒。
真不枉叫了珍珠,大香小香就跟楊柳青年畫裡的小美人一樣俊俏,膚色白裡透紅、細膩如玉,頭髮濃黑細密、光澤照人,一樣的淡淡彎眉和俏麗的吊梢眼,一樣的高鼻樑,一樣的櫻桃色的小嘴,兩人站在一處,別人再分不清誰是誰。可只要一開口說話,就絕不會弄錯了:大香溫柔沉默,憨厚善良,未語先笑,從不爭先,跟家裡人在一屋待半天,別人常常都不覺得有她在;而那個伶牙俐齒、處處拔尖兒、刁鑽古怪的小丫頭,必是小香無疑。姐兒倆哪怕穿一樣的衣裳梳一樣的頭,小香也總是叫人看著俏美靈秀,風流可人。
“看你!又拿我的裹腳布了!”小香從大香手裡一把奪過那根長長的帛帶,還順勢一推。大香沒小心,倒了,再坐起身,也不言聲,只看著小香笑。
“小香你真霸道慣了!”英蘭笑著責備,從門邊拿過另兩條裹腳布,“這才是你的。昨晚上繞下來就扔一邊也不洗,臭一屋!我給你洗了。快把大香的還她,快點兒纏吧,天就亮了!”
兩個小姑娘開始纏腳。小香纏得很仔細,也就很慢,嘴裡還不停地唧唧喳喳:“天天咦呀哦,咦呀哦,嗓子真的就喊好了?……那天聽爹跟人講,外邊人聽不明白,直問他:你們見天價喊什麼雞鴨鵝呀?嘻嘻,多逗哇!”她自己仰著小臉笑了一氣,一看大香已經穿鞋,著急了,趕緊說好話求告,“哎呀好三姐姐,幫妹妹纏纏吧,妹妹來不及啦!”
大香就要上前,英蘭一把攔住,笑道:“看你把她慣的……大香要是不幫呢?這會子倒來說好聽的了!就這麼去燒水送水,跑成個大腳片子,將來嫁不出去才好呢!”
小香叫著“哎呀哎呀二姐姐”,撲過去就往英蘭身上賴。英蘭一躲,閃得小香撲通倒地,兩個姐姐這才笑著把小香扶起來,動手替小香纏腳。小香口裡還一個勁兒地“纏緊點兒纏緊點兒!”氣得英蘭用手戳著小香的額頭說:“死丫頭真是不要命死要俏!”小香還涎著臉兒笑說:“命也要俏也要!”
纏好腳梳頭,小香又叨叨銅鏡照不清楚,該磨了,接著就罵道:“那個小氣鬼兒!他要鏡子幹嗎?就該送給姐姐!哪怕借給姐姐們使使也算他的心意不是?偏他,跟寶貝似的藏著掖著,看我哪天給他搶出來,氣死他!”
“你嘟嘟囔囔的,說誰呢?”英蘭繼續推著石磨,問。
“說誰?咱家的那個太子爺唄!……小氣不說,成天傲了巴唧,冷著個臉兒,笑也不笑,跟誰也不好,跟誰也不親,動不動就哭,什麼香餑餑!……爹媽還總慣著寵著的,哼,真拿自個兒當千歲爺呢!……”小香流露出一肚子不滿。
“咱家就這麼一根獨苗兒,不疼他疼誰呢?說他是咱家的太子,也不算錯呀。不獨爹媽該疼他,咱們當姐姐的也該疼他不是?……我倒不覺著他傲氣……”英蘭說話自然是長姐口吻。
“敢情!”小香撇撇嘴,“你天天給他梳頭,他對你可不就另眼看待!”
“那人家從宮裡得了賞,不也分給你兩個銀錁子嗎?”英蘭笑著說。
小香一時語塞。這當兒,外面傳來天祿用蘇白念急口令的聲音,又清脆又響亮,像一串珠子似的個個圓潤,字字清楚,其中夾著天福的韻白,也很動聽。
小香從視窗朝外看一眼,立刻借題發揮道:“你看你看,連早起練功,他都不跟師兄們在一塊兒,人家在船頭,他自個兒單崩兒待平臺上,有多麼獨!……人家天祿,唱做念打樣樣好,比咱家那太子高一大截呢!前次唱宮戲他得賞,多半還是人家天祿的功勞!他也就是仗著年紀小罷了!……《思凡》呀,《雙下山》呀,我也會唱!要是那天宮戲讓我去,那西洋玻璃鏡子就是我的了!……”
大香這半天第一次笑眯眯地小聲說:“唉,你是個女的呀!”
小香一臉不服氣,卻也無話可說。
英蘭也笑道:“你還惦著小弟那鏡子哪?死了心吧!聽娘說那是天壽的愛物兒,藏枕頭底下,天天玩兒不夠。正著照反著瞧,睡覺時候在被窩兒裡也偎在臉兒上,還時不時地親那長翅膀的光身子小人兒哩!……”
“哎呀呀,可了不得啦!”小香好看的吊梢眼瞪圓了,大驚小怪唧唧喳喳,“這不成精作怪了嗎?他的精氣神兒早晚得叫西洋鏡子給吸乾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