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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祿不滿地說:“名聲?他要是還懂這個,能有今天嗎?”
天福說:“不是他的名聲,是咱們的,是小師弟柳搖金的。日後咱們還得吃這碗飯不是?今兒的戲不能回,一定得唱。還有一層,大香小香是師傅賣的,要救她們只有花錢贖回這一條道兒。堂會戲份兒多賞錢多,要講贖,那一兩銀子都是要緊的!……再有,這事兒非找到師傅不可。我們上戲這工夫,就請師孃和英蘭姐先去找,就上他平日常去的小煙館兒,多半兒又泡在那兒了……”
這一會兒,天福竟成了一家之主,神態穩重沉著,說話入情入理,令人信服。
天祿眼睛一轉,補了一句:“依著我,得到上等煙館兒去找才對……”
還真叫天祿料著了。
哥兒仨應付完堂會,跟師孃英蘭姐會合一處,在西關有名的仙霞煙館樓上單間兒,看見他們的家主爺躺在鑲大理石的紅木雕花貴妃榻上,由兩個嬌媚的女人服侍著,舉一杆鑲銀煙槍、湊近一具太谷燈,正長一口短一口地過癮呢!天壽娘一反平日的嫻靜溫厚,母狼一樣兇狠地直撲上去,揪住柳知秋的脖領子,一把提溜起來,紅著眼睛大叫:“你還是個人嗎?連親生女兒都賣!禽獸不如的東西!快把女兒還回來!不然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哎呀哎呀這是幹什麼!叫人笑話呀!快放手!……”柳知秋可憐巴巴地小聲央告。天壽娘用力一搡,柳知秋一個屁股蹲兒坐在了地上。孩子們滿臉厭惡之色,都不願抬頭看他。
天壽娘氣得渾身哆嗦,指著他又罵:“你看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害得全家跟著你活受罪!你還有點兒良心嗎?不把女兒贖回來,我也不活啦!”說著,捶胸頓足,放聲大哭。
柳知秋沮喪地爬起來,突然左右開弓,噼噼啪啪連抽自己耳光,聲淚俱下:“我不是人!我該死!實在是給他們逼得沒辦法呀!說是再不還債就要拿我全家算賬!他們殺個把人比捏死個小雞還容易啊!……還說我家的閨女早晚都是到人家當妾做小,趁著雙生女身價高,賣個好價錢就能煙債全消,還倒找給我八十兩銀子……原來他們拿大香小香賣了六百兩!可我只欠著他們五百兩呀!才給我八十,還黑了我二十兩銀子!……那會兒我就後悔了,說不賣了!可那買主更黑,說要贖就得加倍還銀子!……可不是後悔也遲了!……”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蹲在地上抱住了頭。
天福當機立斷,要師孃英蘭領師傅回家等候,他們弟兄立刻四出借錢,說什麼也要在天黑之前湊足這一千二百兩銀子!
太陽偏西的時候,滿頭大汗的天福先趕回來,來不及說話,從褡褳裡掏出四封銀子,說:“跑了多處,只借來這二百兩整數,還有十多兩零的,加上今兒堂會得的,差不多有三百五十兩了,天祿天壽從來運氣比我好,多半兒能湊齊。”
太陽又下沉了一點,天祿趕回來了,只借到一百五十多兩,讓眼巴巴地盼他回來的師孃嘆氣不止。天祿看看這個,瞧瞧那個,忽然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有件事我說了師孃別罵我成不成?我還攢了點兒私房錢,如今正用得著它。”大家都很驚奇,天福說:“家裡都快揭不開鍋了,你倒能攢下私房錢!”天祿做個鬼臉說:“真到了那一天,正好吃這私房錢消災解難不是?”天壽娘嘆道:難得這孩子有這份好心機!
天祿取出來他的私房,竟有八十兩之多!柳知秋在一旁看得眼都直了,天壽娘瞥了丈夫一眼說:“這銀子沒讓你師傅弄了去真是萬幸!”
太陽更低了,天壽還沒回來。天壽娘急得團團轉,天福天祿也覺得蹊蹺,因為天壽是去大行商胡家借貸,而胡大少爺對天壽從來都肯幫忙的,今天是怎麼啦?那邊柳知秋已經開始煩躁不安,大打哈欠,鬧著鬧著就躺倒了。
這時候,胡大少爺的親隨趕到,送上一張一千二百兩的銀票,見天壽不在家,當面交到天福手中便告辭而去。全家人這才鬆了口氣。柳知秋也來了精神,要過那張銀票,又是看又是摸,眼睛裡光亮亮的,不知是淚還是什麼別的,不住地說這就好了這就好了。天壽娘沒好氣地一把奪過銀票,藏進懷中,立刻分派:“天福天祿留下看家,英蘭跟我跟你爹去贖人!”天祿說:“師孃,我跟你們一塊兒去,要是打架什麼的,我還有兩手哩!”
孃兒三個隨著柳知秋朝前趕,越走房子越破舊、巷子越狹窄,石板路不知什麼時候成了坑坑窪窪、到處積水的泥土路,一陣陣惡臭燻得人作嘔,乞丐、流浪漢、野雞、大煙鬼也越來越多。柳知秋不住地打哈欠喘粗氣流眼淚抹鼻涕,腳下步子倒不慢,嘴裡還快走快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