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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的時候,山路彎彎,進入一片野生樹林,淺淺綠陰為他們遮蓋了越來越毒的正午的陽光。他們不由得放慢了腳步,天福也就聲音更低、說話更慢了:“他說,臺上夫妻弄假成真,也算是一段梨園佳話呀!……他還點著我的鼻子說,你不娶她我可就要娶她了!只是有你在她不肯嫁我就是了,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哇!……都吹燈躺下了,他又補了一句,說是以後咱們埋的那錢若是還要分的話,我那一份就算是賀儀,祝你們白頭到老、子孫興旺吧!……”
又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只有兩人的腳步聲、緊張的呼吸聲,還有泉水的泠泠低唱、風吹樹葉的沙沙作響。
“師弟,……你,你怎麼不說話呢?……天祿他說得對不對呀?”
天壽沉默片刻,說:“我……我不知道!”一轉身,飛跑而去。
“師弟!小師弟!”天福追在後面喊叫。
天壽直跑到路邊那棵大榕樹下,跑不動了,雙手按在劇烈起伏的胸口上,張著嘴喘氣不止,一閉眼,淚水滾滾落下。
天福見狀,又驚又嘆,說:“師弟,願意不願意的,你都不要這麼哭了嘛!這些日子,你天天哭夜夜哭,再哭可傷身啊!……”
天壽一手蒙臉,仍不說話。
“師弟,你聽我說,”天福萬分誠摯地柔聲說,“這麼多年,我是個什麼樣的人,沒有比你小師弟更清楚的。天祿的話要是真的,只要師弟你肯,我就非娶你不可!你想想看,我跟你,命都能換的交情,還有什麼說的!……”
天壽抹淨臉上的淚水,仰頭朝上瞧瞧,答非所問地說:“能看到咱們的聽泉居了……明天就要離開了……”然後收回目光看著地面,又輕聲地說,“讓我好好想一想,好嗎?……”
天壽抬頭看到的不是聽泉居,低頭也沒看見路邊燦爛的野花。她心裡窩著一團亂麻,理不出頭緒;她眼前浮動著許多零亂的畫圖,其中也有二師兄天祿那總帶著滑稽笑容的臉,還有在這副笑容後面湧動著的一腔磊落之氣。
第二十四章
天壽的好好想一想,竟想了許多天。
因為當他們回到聽泉居的時候,神色緊張的雨香在等著他們,帶來了封四爺的親筆信,告訴他們官府近日就要派人來香港拿他們兄弟,還將四處張貼緝拿文告和人像,要他們趕快離開廣東,越快越好!這樣一來,第二天一大早離開香港島,就成了緊張的逃亡。
他們並沒有做任何犯法的事,卻不得不像逃犯一樣提心吊膽、小心翼翼、避開一切可能的危險,水陸兼程,儘快逃離險境。這樣,他們沒有心緒也沒有時間商量他們自己的事。他們依然如兄弟兩個出遊一般,在外人眼裡很平常,於他們自己也很方便。
他們從香港島先到澳門,在那裡搭乘了一艘到佛山賣陶器的貨船;到了佛山又租用客船,直達韶關。天壽很想去看看當年他們住過的那處客棧,天福很謹慎,不讓去,催促趕緊換乘小客船,往南雄州進發。
在南雄州棄船登陸,僱挑夫,尋嚮導,翻越大庾嶺,走一百二十里山路,終於又乘上了小客船,但這已是江西的船了,他們終於逃出了險地,總算鬆了口氣。
儘管是在逃亡途中,但凡租用客船,天壽總是另租一條,與天福的船一前一後相隨而行。天福明白師弟避嫌的用意,這使他更敬重天壽的品格,萬一遇到什麼危險,也有迴旋餘地,所以從不表示反對。他對天壽一如既往,關懷備至,飲食寒溫、衣裳增減,無不體貼入微,更多了幾分極力剋制的溫存,每每望著天壽,眼睛裡總是一片憐愛和深情,而一感到天壽有所覺察,又很快移開目光……
天壽從小受大師兄保護,習慣了大師兄的友愛,從來都以為理所當然而不以為意的。可只有到了今天,父母親人或亡或散,心頭方受重創而無限悲涼,又是在危機四伏的逃亡途中,她才真正感到了大師兄情誼的可貴,感到了極大的安慰。天福沒有舊話重提,這無論是因為他不願惹師弟傷心,還是因為逃亡中不應分神,天壽都很感激。
只有一次例外。
那是翻越大庾嶺的時候。
小童僕青兒和蝦仔隨挑行李的腳伕走在前面,天福天壽隨後跟著。因為將出廣東省界,就要脫離險境,兄弟兩個輕鬆了許多,連整日愁眉不展的天壽都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
師弟的微笑,竟使天福大為感動,他的目光如春陽般和煦溫暖,撫慰著天壽消瘦的面龐,輕聲地說道:“那次天祿對我說了你的那句話——上臺是真人、下臺才做戲,我還當是玩笑呢,原來……唉,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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