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第1/4 頁)
上戴。天壽忘記了制止,只會痴痴地站在那裡與花相對,天色很晚了還待在小花園裡不肯回屋。他娘硬把他拉回去摁到床上睡覺,他還對他娘說,他的夢一定都是香的。
前院比後院更大,東西兩廂各有五間房。院裡卻是一漫平地,用長方石板仔細鋪滿,最適宜排演大戲,再加上南邊的兩排房子,這裡足可以容納一箇中型的戲班子。這個中型的戲班子就是胡家班。
胡家出給柳知秋的報酬,比戲團頭在京師應許的還要高,使柳家在廣州可以毫不費力地維持一份中上等人家的生活。但出了高價就得買到上好的東西——柳知秋必須調教出一個正宗的崑腔班子,足以超過十三行各家的家班,更得壓倒廣州城裡的所有戲班!
柳知秋按照崑腔班子傳統的江湖十二角色的配置,從原胡家班挑齊了生旦淨末丑,加上他自己的三個弟子,共二十名,最大的不超過十七歲。他又到城裡跑了好幾處茶園戲館,物色樂師,最後選定了四個,也都在二十歲上下。所有這些人,都成了他的學生。胡家雖然專派了管事來當班主,也不能不由他說了算,於是他雖沒有班主之名,卻有班主對整個班子的支配力。
他正式地亮出了他的班名:玉筍班。在廣州的梨園行激起了一個小小的波瀾。
胡家提出:開春之後三月裡要辦喜事,五天喜宴都要有戲樂,問柳師傅能不能辦到。五天宴樂,上午、下午和晚上,就是要連演十五場,連喘氣的工夫都沒有,還得演得像模像樣,不能砸了自己的牌子;況且新團的班子,頂多兩個月的排戲時間。這麼苛刻的要求,柳知秋竟然一口應承下來,許多人都為他捏把汗,自然也有不少人等著看他的笑話。
到了三月十六,柳知秋向主人家交了一份令人吃驚的戲單:打頭的是崑腔鼻祖、二百五十多年前的魏良輔和梁辰魚作的第一部崑腔戲——《浣紗記》,之後是《西廂記》、《風箏誤》、《牡丹亭》,每天一部有頭有尾的大戲,最後以貞男烈女歷盡艱難最終大團圓的《荊釵記》作結,真是皆大歡喜。大戲之外,每日另加小摺子戲鋪墊,既有《思凡》、《痴夢》、《醉寫》這樣的獨角戲,也有《喬醋》、《跪池》、《雙下山》、《送京娘》這樣的對手戲,還有《戲鳳》、《賞雪》、《打麵缸》、《探親相罵》一類的玩笑戲。
對這張戲單,主人家很滿意,著管事告訴柳知秋,三月十九迎娶日下午,玉筍班就得連人帶戲箱搬進胡家花園西小院,第二天上午開鑼。
十九日下午,玉筍班全體遵囑開往胡家花園。
剛安頓下來,戲班裡的孩子們就像一把撒在地上的豌豆,立刻四散蹦開。
西小院雖然不過是花園極小的一角,四周瀕水,只靠著一座西洋式的白色廊橋與花園主體部分相連,而且班主嚴厲吩咐,誰也不許擅過廊橋,但對孩子們來說,只這一處處太湖石堆就的假山、濃密芳香的藤蘿架下的石桌石凳就已經足夠好了。這兩個月沒日沒夜地苦學苦練,跪磚頭、頂水碗,檀板聲中天天夾著篾片抽打皮肉的噼啪響,笛簫絃索不只伴著唱曲,也時時伴著哭泣。柳師傅藝高人膽大,下手特別狠,孩子們人人都像是脫了一層皮,好不容易盼到今天,睡了囫圇覺,吃了順心飯,一個個都是出籠的小鳥、歸林的小虎,精神頭兒十足,捉迷藏、鬥雞、說笑話、翻跟頭,嘻嘻哈哈打鬧成一片。
天壽卻離開熱鬧,獨自一個,悄悄溜過了廊橋。
自從來到廣州,天壽跟父親師兄立刻成了在外掙錢養家的大男人,那姐兒仨隨著母親就是被供養的屋裡人了。兩下里再不能如旅途中朝夕相對相處,小香也只能在姐妹中爭勝了。但英蘭從來容讓弟妹,而大香根本就不爭,小香就拔了尖也覺得沒意思,反倒安靜下來,跟著姐姐和娘操持家務,讓男人們全力排練。
進了班子,天福天祿天壽師兄弟們自然而然地就得抱團,班子裡什麼能人強人厲害人沒有?他們哥兒仨非得一致對外互相支援互相維護不可。這樣,旅途中的那些不愉快就都煙消雲散,孩子們又都像在京師唱宮戲那陣子一樣平和友愛了。
只是,天壽生性孤僻,不合群,卻是改不了的。
別看他平日文靜、溫順,在生人面前很害羞,像所有唱旦角的小伶一樣帶幾分女孩子氣,可人人都能感到他的冷,跟父母姐妹師兄弟們都親近不起來,反倒拿小貓小狗小雞小鴨這些不懂人話的小動物當好友;而對一切天然的美麗優雅,他更是格外敏感,有時痴迷到崇敬的地步。所以,剛過橋,看到那隻靠在樹邊蹭癢癢的小鹿,他就忍不住走近,伸手輕輕撫摸它柔滑的帶著